十一月時節,正是桂花凋零的時候。
李治站在薰風殿外的桂花林前,望著枯萎的花朵隨風而逝,心中升起幾分惆悵。
突然,身旁傳來一道清潤的嗓音。
“舊愛柏梁台,新寵昭陽殿。守分辭芳輦,含情泣團扇。一朝歌舞榮,夙昔詩書賤。頹恩誠已矣,覆水難重薦。”
李治轉頭一看,徐婕妤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邊。
她並未看李治,目光望著前方的桂花林,眼中充滿憂傷與惆悵。
李治細細品味這首詩詞,很快想起,這首詩,好像是徐婕妤的姐姐徐惠所作。
徐惠是唐太宗嬪妃。
詩詞中描寫的是漢朝的班婕妤,她原本受寵,後因趙氏姐妹入宮,被帝王冷落,做下一首團扇歌,抒發自己悲苦的情懷。
徐惠這首詩,既有對班婕妤的同情,也有對薄情帝王的失望。
李治自成為唐高宗以來,身邊所有人幾乎都圍著自己轉,就連武媚娘也儘心討好。
隻有身邊這女子,是第一個並未以他為中心,試圖保持獨立人格來與他相處。
對帝王來說,這種人並不討喜,然而李治卻對這種相處模式更覺親切,微笑道:“婕妤,你思念姊姊了嗎?”
徐婕妤側頭看了他一眼,輕輕道:“阿姊去先帝身邊侍奉去了,得償所願,妾身隻羨慕她。”
李治暗暗好笑,這多才的女子說話就是喜歡繞圈子。
徐婕妤顯然是在控訴,自己姊姊能夠與先帝相知,死了也是滿足的,而自己卻無法被皇帝理解,活著也沒什麼意味。
李治咳了一聲,道:“朕能不能問你一件事?”
徐婕妤道:“大家請問。”
李治道:“貴妃告訴朕,她的病是她主動造成,目的是為了讓朕知道她服過番紅花。”
徐婕妤輕輕道:“是的。”
李治道:“朕想知道,這番紅花可是蕭氏給她服下?”
徐婕妤搖了搖頭:“不,是王皇後迫使鄭姊姊服下。”
李治詫異道:“王氏?可貴妃說她是為報複淑妃。”
徐婕妤道:“番紅花雖是王皇後給姊姊服下,始作俑者卻是蕭氏,所以姊姊把恨意都傾注在蕭氏身上。”
李治麵色凝重了幾分,道:“到底怎麼回事,婕妤能否詳細給朕說說?”
徐婕妤點點頭,道:“當初大家被封太子後,王皇後與蕭氏便開始明爭暗鬥,鄭姊姊與她二人關係都不錯,便一直居中調和。”
“後來蕭淑妃和王皇後同時懷孕,沒過多久,王皇後傷娠,被太醫診斷出服過波斯草,大家還記得嗎?”
李治腦海中湧現一些模糊記憶。
波斯草是胡商從波斯帶來的一種花草,又名柳葉草,知道的人不多,既能入藥,也有毒性,會讓人頭暈目眩,孕婦服用後會傷娠。
原治派人調查,發現是王皇後身邊一名侍女將波斯草粉末加入糕點中。
那侍女見事情敗露,投井自儘,原治當時忙著侍奉李世民,也沒有再多調查。
徐婕妤接著道:“王皇後自然不肯罷休,她調查後,發現那婢女曾與鄭姊姊暗中來往,便認為是鄭姊姊所為。一年後,鄭姊姊懷孕時,她派人在鄭姊姊飲食中放入大量番紅花,鄭姊姊因此傷娠。”
李治冥思苦想了一會,皺眉道:“這件事,朕怎麼不知道?”
他隻知道鄭貴妃小產過,卻並不知她服用過番紅花。
徐婕妤歎道:“王皇後事後找上鄭姊姊,將一年前的事告訴她,命她不準聲張,否則就將當年之事曝出。”
“鄭姊姊這才明白自己被人暗害。她暗中調查,發現害她的人正是蕭氏,那可惡女子不僅害了王皇後,還嫁禍給鄭姊姊,可謂一箭雙雕,其心何其歹毒!”
李治默然不語,難怪王皇後和鄭貴妃都沒有兒女。
徐婕妤斜了李治一眼:“大家一直寵幸蕭氏,鄭姊姊深知無法報仇,隻好將此事咽在肚裡。”
李治歎道:“不錯,以前的李治太糊塗,對不起你們!”
徐婕妤還以為他真心認錯,安慰道:“大家不必自責,你有那麼多大事要忙,顧慮不到這些,也情有可原。”
李治道:“婕妤,你覺得這件事該怎麼處理才好?”
徐婕妤低聲道:“大家自己拿主意便是,隻是鄭姊姊是可憐人,望大家從輕處置。”
李治忽然笑道:“是你勸貴妃向朕坦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