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天氣更冷了,烏雲低垂,丹鳳門上的暮鼓聲,也不如平時那般響亮。
已到了卯時中旬,天空依然黑壓壓一片,仿佛即將有一場雨雪。
大臣們已經三三兩兩聚集在丹鳳門外。
乍一看,大臣們似乎站的很淩亂,然而從天空俯瞰,就會發現朝臣們站成三撥。
彼此之間,有明確的界限。
其中一撥以禮部尚書許敬宗為首,黨羽有中書侍郎李義府、禦史大夫崔義玄、禦史中丞袁公瑜等。
這些官員不多,自成一個小圈子,全都是支持廢王立武的官員。
如今武皇後上位,他們一個個都誌得意滿,麵帶微笑,仿佛光明的未來正在向他們招手。
另一撥以宰相韓璦為首,他們是反對廢王立武的集團,幕後大佬是長孫無忌,人數雖多,大多麵色陰沉,神情抑鬱。
不少人都惡狠狠望著許敬宗等人,似乎昨夜長孫無忌遇刺,與他們有關。
最後一撥是以司空李勣、中書令於誌寧、兵部尚書崔敦禮為首的官員。
他們擁護皇帝的決策,卻又不願與許敬宗等人混跡一起,所以自成一派。
裴行儉穿過橫街來到宮門外,目光四顧一掃,發現不少世族派係的官員都冷冷盯著他。
這也難怪,他本來就不受世家待見,昨晚更是被長孫無忌趕出府邸。
已有人把他看作武皇後的狗腿。
裴行儉遲疑了一下,朝李勣等人所在的位置走了過去,又不敢靠的太近,孤零零站在一邊。
他雖隻是個正五品縣令,然而在長安城頗有名頭,尤其是李勣、蘇定方都對他評價很高,讓他在武將中很受矚目。
李勣瞧見他後,主動走了過去,拱了拱手,微笑道:“守約,怎麼臉色不太好,昨夜沒睡安好嗎?”
裴行儉雙手交疊在胸前,向前一推,行了一個鄭重的天揖禮,道:“見過李司空。在下讀書讀晚了,昨夜沒睡足。”
李勣眯著眼道:“守約,蘇烈可給你寫過信?”
蘇烈便是蘇定方,他其實年紀和李勣、程咬金小不了幾歲,隻不過發跡的太晚,所以在軍中屬於後輩。
裴行儉深知李勣問的並非蘇定方,而是蘇定方所在的西征大軍。
“在下未曾收到蘇公來信。”他低聲道。
李勣淡淡道:“倘若他給你寫信了,你幫老夫問問他,大軍為何行軍如此緩慢。”
李勣與程知節關係並不好,他不問程知節,卻問蘇定方,顯然是將蘇定方當做這次出征的主力了。
裴行儉拱手道:“在下記住了。”
便在這時,一陣三連鼓響起,這是通知上朝時辰的鼓聲。
禦史大夫崔義玄走到門口,朝眾人大喊道:“時辰到,入朝。”
眾官員排成隊列,在崔義玄帶領下,穿過丹鳳門、禦橋,繞過太極殿,來到兩儀殿廊廡列班。
五品以下官員站在階下,無法入殿,五品以上官員站在兩階,監門校尉手持“門籍”點唱官員姓名。
監察禦史們則站在一旁,瞪著兩隻大眼睛,仔仔細細掃視著每一名官員的穿著打扮,看是否有人有違禮之處。
唱籍畢,眾官員根據品級班次,依次入殿。
兩儀殿宏偉寬闊,殿內早已設有黼扆、躡席、熏爐、香案等儀仗。
因為朝會往往持續數個時辰,上朝時,百官坐在躡席上聽朝,需要出列時才起身對答。
不一會,官員們在殿中就位。
隻聽一名內侍高聲唱道:“聖人駕到。”
李治在眾內侍和千牛衛簇擁下,進入大殿。
他今天穿著一身明黃色圓袍朝服,頭戴通天冠,顯得很有精神。
看著下方整齊排列的眾官員,他心中多了幾分緊張,快步上到寶座台,一屁股坐在龍椅上。
千牛衛們一字散開,站在寶座台兩側,頭戴平巾幘、手按刀柄、兩襠鎧配高頭履,儀態威嚴,儘顯皇家氣派。
薛仁貴押班,站在寶座台旁邊,倘若有任何意外,他能在最快時間內,擋在皇帝身前。
除千牛衛外,朝堂角落還站著三十六名金吾衛,他們被稱為引駕侍衛。
典儀官出列,唱禮道:“趨!”
眾官員同時出列。
典儀官唱:“脫舄。”
眾官開始脫鞋。
典儀官唱:“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