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屋裡,大門被重重推開,屋外的天光隨著急促的身影一並進入,將黑暗一點點驅逐,照出所有的景象。
薑亭月半伏在榻前,素色的衣裙上全是臟汙的黑血,她覺得自己好似疼出了幻覺,為什麼眼前一晃是阿娘正低頭含笑抱她,一晃又是這間晦暗的冷宮。
好像有人跑了過來,隔著一道屏風,她隻能望見一個虛影,薑亭月一時不知道,這是否也是她的幻覺。
大抵是幻覺吧!普天之下,誰會來冷宮看她呢!
薑亭月一點點闔上眼。
那抹高大的身影上前,小心翼翼將她抱進懷裡,側耳去聽,隻聽到她聲音微弱近乎於無。
“阿娘,我好疼。”
風料峭吹過窗台,四周靜寂的厲害,殿外的哭喊與求饒聲連片,很快又消退下去。
屋裡靜悄悄的,天光暗下去,又再度亮起,屋裡的影子宛若木雕,從始至終,都不曾動過分毫。
“中了!”
“陸二公子射中了!”
接二連三的歡呼聲猝然炸起,身邊有人緊緊的抓住她的胳膊,歡快喊道:“亭月,陸慎射中了,你說他討來的彩頭,會不會是給你的?”
“既然是給你的,那他怎麼都不過來?”
薑亭月渾渾噩噩睜開眼,就望見一道鋒利的箭光正中紅心,而後漫天花彩,紛紛揚揚撒了下來。
春日的熹陽不算熱烈,灼灼晃在天際,薑亭月有些發暈,她還有些茫然。
她記得自己被太後賞了杯毒酒,又寫了封請罪書,換了桃喜一命,然後她孤零零在冷宮裡死去,她還記得毒酒入腸的劇痛。
那現在,她是在地府嗎?
像是過了許久許久。
薑亭月的目光,跟著其他人,一起往場內投去。
少年衣擺翩飛,縱馬而過,奔馳的烈馬上,他再度挽弓,又是三箭同時射出,天邊綁在雨燕腳上的花袋一一被射中,紛揚的花瓣洋洋灑灑,被風一直送到薑亭月手邊。
隔著那麼遠,薑亭月卻清清楚楚,望見馬場上少年向她投來的一眼,淡到幾乎沒什麼情緒。
薑亭月:!!!
這是陸慎?尚且年少的陸慎!
想起來了,這一年,他剛通過科考,拿下探花郎的名次,當街遊馬後,明裡暗裡打探他是否有娶親意願的人家不在少數。
也是這一年,薑亭月氣得要命,死纏爛打,逼陸慎再度露麵,來參加遊園會,並且拿家世地位強迫他為她贏下彩頭。
後來陸慎是將彩頭當眾送她了,極大滿足了她的虛榮心,可這回過後,一直到她父親求來聖旨逼陸慎娶她,中間數月,陸慎再未見過她,將她攔在門外,避如蛇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