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初轉頭看丫鬟,十分不解。
丫鬟便認定陸雲初真的喝醉了,笑道:“小姐,啞巴怎麼說話呢,更何況是他這種嘴硬的家夥。”
丫鬟的話如同當頭一棒,砸得陸雲初呆愣在原地。
書中關於聞湛的描寫實在太少,她對這個角色隻有個大概的印象,直到丫鬟提醒,她才從記憶深處翻出那幾行字句,似乎有“口不能言”幾字。
丫鬟托起木盒:“小姐日夜將他折磨,他連吃痛聲也沒有發出過,您便讓人搜尋天下刑具,勢必要讓他發出痛呼,您說‘不喊痛是還不夠痛,痛了自然會出聲了’。”
愧疚湧上心頭,陸雲初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隻能蒼白道:“抱歉,我不知道……”
聞湛再次撕心裂肺咳嗽了起來,陸雲初看到他額上冒出了冷汗,但他並未表現出痛苦的神色,隻是一如往常地搖了搖頭,表示無礙。
他這樣讓陸雲初更加愧疚了,無論如何,聞湛都沒有表現出對她的敵意,是個脾氣非常溫和的好人,甚至某些時刻她會有種錯覺,感覺他似乎是有意識的能和她交流的。
換位思考一下,若有人殘忍地傷害她,她而後再見到和那人長相相似的人,光是看臉恐怕都壓製不住恨意,何況她這種本就是同一具身體的情況。
她這樣看似大發善心地接近他,何嘗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刺激他的心理創傷呢?
“你……為何不願去床上歇息?”她猶豫著問,一方麵並未期望能得到答案,一方麵又抱有僥幸,希望這個角色就像大丫鬟一樣,溝通度更大一些,能夠和她進行基礎的交流。
聞湛輕輕蹙了下眉,長睫在下眼瞼透下一片陰影,他的一舉一動都很費力,先是指了指自己衣上的血漬,又指了下因血塊而打結的烏發,配上他清冷的五官和挺直的背脊,總讓人有種不忍看的感覺。
陸雲初移開眼神,這份難堪出現在他這般人身上是種很殘忍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壓製心情,不願自己的憐憫從語氣透出來,對大丫鬟道:“打點熱水來,我要沐浴。”
丫鬟應是,托著木盒退下,不一會兒就領著眾人進來給浴桶重新灌滿熱水。
等眾人都退下,她才對聞湛道:“你去洗洗吧。”
聞湛咳了咳,撐著桌案站起來,看得陸雲初驚心膽顫的,卻又不敢上去扶他。
等到他繞過屏風,走到裡間,她才鬆了口氣。
這時屋外又傳來聲音:“小姐。”
這個大丫鬟可以說是目前為止遇到的唯一不怕她的人了,陸雲初還是挺願意和她交流的:“進來。”
大丫鬟又把木盒拿了進來:“小姐,奴婢還是放下吧,免得您酒醒後怪罪。”
陸雲初哭笑不得。
裡間傳來水波動的嘩啦響,想來是聞湛在用巾子擦拭血汙,大丫鬟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多問。
陸雲初突然有些好奇,正好水聲能蓋過談話聲,她便小聲問:“我很恨他嗎?”
丫鬟眨眨眼,點頭道:“自然。”
陸雲初回憶著書中簡短的交代,問:“是因為我嫁給他哥哥的計劃被他毀了嗎?”
本以為這個問題丫鬟可以輕鬆回答,沒想到她思索了一番,茫然道:“奴婢不知。”
“那就是因為他……毀了我的清白?”
話音剛落,裡間傳來“嘭”地一聲,嘩啦水聲乍起,把陸雲初嚇一跳,不會是聞湛在裡麵摔了吧。
她等到裡麵重歸安靜,水聲再次響起才安下心來,繼續和丫鬟說話。
這次她的聲音更小了一點:“我倆是被彆人撞見了,不得不成親吧。”
大丫鬟偷瞧她的神色,見不像是要發怒的樣子,點了點頭。
“撞見的時候……我沒穿衣物?”
這下裡間又傳來動靜,木勺落地呯嘭作響,伴隨著劇烈的咳嗽,陸雲初不由得有點心虛。
不過她馬上又放心了,這麼遠,這麼小的聲音,聞湛應該聽不見的。
丫鬟驚訝道:“小姐,當然不是,您身上衣裳好好的呢,誰敢看您未著衣物的模樣,奴婢把他們眼睛都剜了。”
“那當時的情境如何?”
“隻是您與他共處一室罷了。”大丫鬟看著挺大大咧咧的,說到這個卻臉紅了。
陸雲初無語了:“就這?”
大丫鬟點頭。
她正要吐槽,裡間傳來腳步聲,看來是聞湛洗完了。
她趕忙讓丫鬟退下,把傷藥找出來放到床頭邊,見聞湛走過來,拔開一串瓷瓶的塞子,有些心虛地道:“上藥,多上點,管夠。”
說完撓撓頭,轉身離開去衣櫃翻找被子。
聞湛坐到床邊,聽見她的腳步忽近忽遠,似乎是躺下後又發現自己還沒洗漱,匆忙跑到了小廚房,洗完後又回來找牙刷,好一會兒才消停。
等她忙完後,世界便安靜了下來,聞湛坐在床邊,感受著傷藥的氣息彌散在床榻之間。
他習慣在黑暗中睜眼等天明,可此時聞著濃鬱到刺鼻的傷藥味,他卻有些昏昏欲睡。
他被一股安詳的氣味包圍,是她剛才拔開藥瓶塞子後屋內彌漫的藥味兒。這氣味兒讓他不自主地放鬆下來,慢慢倚靠在床邊,不知不覺中陷入了昏沉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