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初一把搶過他筆下的紙,狠狠揉成一團。
“說什麼呢!”她心裡無名窩火,滿腔酸意化作彆扭的語氣,“我說你麻煩了嗎!”
聞湛手指縮了一下,垂下眸,顫動的長睫泄露了他的無措。
沒了紙筆,他連抱歉也無法表達,隻能悶不吭聲地坐在這兒,徒惹人厭。
見他這幅模樣,陸雲初摸了摸自己的臉,想著自己還頂著惡毒女配的臉,語氣什麼的要特彆注意才好。她連忙放軟語氣:“以後你想吃什麼都給我說,我找到好吃的,也都給你一份。你要好好吃飯,好好養傷。”
聞湛微微蹙起眉頭,伸出手想要寫點什麼,似乎是想要拒絕這份無法承受的善意。
他伸手的時候,袖口滑落,露出白皙的手腕,那圈深可見骨的傷口格外明顯。
傷口比昨日還要嚴重,陸雲初愣了一下,蹲在他身前,著急道:“你的傷是怎麼回事?”
她又著急了,聞湛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慌張地掩蓋住罪魁禍首。
他儘力露出溫和的笑意,搖搖頭,試圖用眼神告訴她無礙。
可是陸雲初沒看見,她盯著他的傷,追根究底地問道:“你昨夜洗漱時,是怎麼洗的?”
聞湛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有些猝不及防。
“是用帕子擦拭身體,還是脫光了進浴桶沐浴?”
她問的太直接,聞湛僵硬了一下,不合時宜地紅了耳根,半晌意識到不能不回答這個問題,硬著頭皮在桌麵上寫下“後者”二字。
陸雲初像一隻炸毛的貓:“你知不知道你傷的多嚴重,還敢浸水,我以為你隻是想擦擦身子,沒想到你這麼不在乎自己!”
又惹她不快了,聞湛一筆一劃在桌麵上寫道:“抱歉。”
他手上的傷口皮肉翻飛,若是尋常人早就痛得齜牙咧嘴,無法動彈,他還一副習慣到無所謂的模樣,穩穩地在桌麵上寫字。
“你不疼嗎?”陸雲初趕忙抓住他的袖口,把他的手從桌麵輕輕拿開。
聞湛很無措,他口不能言,若是不寫字,連歉意也無法表達。
陸雲初將他手拿開以後,並未放開,而是湊近看了一眼,臉皺成一團,重複問道:“這麼嚴重,你不疼嗎?還敢泡水!”
這個問題難倒聞湛了,他垂眸,眉間凝起一團迷茫的霧氣,感受了一下,有問必答地點了點頭。
他點頭的動作稍顯猶豫,實在是未曾感知過“不疼”,所以難以判斷何為“疼”。
陸雲初瞪眼:“那你還敢沐浴!”
聞湛的袖口被她拎著,不敢動彈,可是又不想她生氣,隻能換左手在桌麵上比劃“身上太臟”。
想到他剛被放下來的時候,身上布滿了紅黑的血漬,陸雲初就像一個被針紮了的氣球,一下子就泄氣了,想說什麼都無從開口,最後隻是又歎又急地道:“那也不能碰水。”
他很聽話,點點頭。
“好好上藥。”
他再次點頭。
陸雲初撐著頭看他,對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忽然站起來,往廚房跑去。
她從灶下拿出烤的烏黑的小木棍,在地上劃拉了兩下,發現可以用以後,又風風火火地跑回廂房,找出布條將其纏繞,再把紙裁剪成小方塊兒,疊起來縫上。
簡易便攜的紙筆就做好了。
等她弄完,興衝衝地跑回去,聞湛已不在桌前。
她疑惑地往屋門走,還未走到,就聽見廊下傳來的說話聲。
“你的病看起來越來越嚴重了。”
這個聲音太熟悉了,陸雲初呼吸一窒,聞玨怎麼來了!
前兩世逃亡的恐懼感猛地湧上心頭,若是他發現聞湛身上的傷,是不是她又要被迫開始逃亡了?
聞湛……他會不會告狀?
陸雲初放輕腳步,慢慢地向窗邊靠近。
透過半掩的窗戶,她看見了在廊下站著的兩人。
聞湛比聞玨還要高半個頭,卻比他瘦削太多。聞玨穿得比他體麵不少,衣裳上的暗紋在日光下泛著淺淺的光澤,將聞湛那身粗麻深色衣裳襯得更加寒酸。
可是也將他襯出了朗朗風骨。若說聞玨氣宇軒昂,似即將飛向蒼穹的雄鷹,那聞湛就是玉山將傾,身上籠著沉沉暮氣,似冬日一場將萬物洗滌乾淨的大雪,等待日光一出,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來過人世間。
聞玨沒有看聞湛,似乎是下意識地躲避他的目光,語焉不詳:“……我知曉你對人世並無留戀,但你這條命是……你要努力活著。”
聞湛並無惱怒之意,眼神落在天上卷舒隨意的白雲上,輕輕點了點頭。
他麵無表情的時候實在是很冷,看上去疏離至極,讓人不敢接近。
陸雲初回憶了一下,他一直都是麵無表情的,可為什麼自己之前卻沒有這種感覺呢?
這倆兄弟相處得實在怪異,聞玨憋了一肚子話,張嘴好幾次都不知道說什麼,拳頭緊握著,話題竟然拐到了陸雲初身上:“你如今成了親,有了家室,我也算是……不負所托。”
聞湛垂眸,伸手接下被風吹落的枯葉。
聞玨始終沒看他,身上那股彆扭擰巴的氣都要溢出來了:“陸雲初此女,雖然性情不好,但容貌姣好,且你二人被撞見後,親事也是你點頭的,想必你對她——”
聞湛忽然捏碎了手中的枯葉,神色驟冷,聞玨明明沒看他,卻立馬住了口。
可他偏偏不服氣,笑道:“你我一起長大,打趣一下也算冒犯了嗎?”
陸雲初看得隻咬牙,男主怎麼這麼討人厭?
聞湛本不打算與他交談,沒帶紙筆,所以隻能在廊柱上用手指比劃著字句:“等時機到了,我自會把你所想之物給你。”
陸雲初看不清他寫了什麼,隻看到聞玨身形一凝,驚愕地退後幾步:“你渾說什麼!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種人嗎?我確實有怨,可我從未有過其他心思!”
聞湛轉頭看他,神色平靜地點點頭。
這模樣襯得聞玨像是惱羞成怒的跳腳,他急到:“你這樣算是什麼,你說清楚!”他惱極,口無遮攔,“不對,不是說清楚,是寫清楚,你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