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風追問:「府試名次如何?」
黃元的回答更加讓常風震驚:「回大人,府試忝列案首。」
案首是府試的第一名!
順天府是天子腳下,學風冠絕天下。黃元考中順天府的府試案首,換在某些偏遠省份,完全可以考取舉人了!
常風誇讚道:「了不得啊!老前輩,你有福啊。」
老瘸子自豪的說:「這孩子從小愛讀書,知道上進。不枉我當初從小乞丐堆兒裡把他撿回來。」
常風笑道:「元哥兒,我也在備考呢,預備明年春闈。沒事的時候你來我府上,咱們切磋下應試文章。」
宋、明將十幾歲的少年郎稱呼為「哥兒」,表示親近。
黃元道:「原來是舉人前輩。失敬啦。我一定去府上討教。」
常風選好了紙紮樣子,回了府。
翌日清晨,黃元趕著一輛騾車來常府送紙紮。常風去參加禦門早朝了,不在家。
仆人幫忙,跟他將紙紮扛進了前院。
前院中,常恬正跟壯壯哄著一條小奶狗玩耍。虎子在一旁耷拉著耳朵趴著。
產房傳喜訊,跟虎子配成的那條母犬生了。一窩生了七隻。
然後傳喪訊,七隻奶狗有六隻夭折,隻活下來一隻。
常恬給它取名為「小虎」。
黃元見到常恬,拱手行禮:「小姐。我來送貴府大人訂的隨喪紙紮。」
仆人提醒黃元:「什麼小姐。這是宛平郡主!」
黃元連忙給常恬跪倒磕頭:「草民拜見郡主。」
常恬抱著小虎說:「免禮吧。」
黃元起身一抬頭,跟常恬對了下眼。
常恬見這小哥哥生得俊秀無比,頓時臉上生出了兩朵紅雲。
哪個少女不懷春?常恬這朵含苞待放的小花,春心已經開始萌動。
常恬放下小虎,走到紙紮麵
前:「這仙鶴紮的真精致。」
黃元連忙道:「謝郡主誇讚。」
常恬問:「是你的手藝嘛?」
黃元如實回答:「竹架是我爹搭的,我就管刷刷漿糊,蒙紙皮。」
常恬轉頭望向他。黃元低下了頭。
常恬道:「真有趣,手藝真好。你以後來我府上,教我如何?」
堂堂郡主學做紙紮,明顯有違禮法。
不過常恬是京城裡的團寵,一貫任性。她就算學做棺材恐怕都沒人攔著她。
黃元有些踟躕:「草民正在備考院試。恐怕......」
常恬道:「那我不管。我也不讓你天天來。七天來一回,教我一個時辰總行吧?」
「我每月給你五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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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有命,黃元一個草民豈敢不尊?他道:「是,草民遵命。」
少年和少女愛情的種子,自此開始萌發。
弘治五年的除夕如約而至。
除夕當日,北直隸普降大雪。瑞雪兆豐年。弘治帝敬天愛民,似乎老天爺也被這位明君感動,降下了福報。
常府內。
常風領著常恬、壯壯在雪地裡打雪仗。虎子和小虎在雪地興奮的來回亂竄。
劉笑嫣走了過來:「你們乾什麼?一個郡主,一個從四品武官,加上一個太子未來的伴讀郎,在雪地裡撒野成何體統......」
不等劉笑嫣說完,「啪」,常恬一個雪球甩在了她的臉上。
劉笑嫣吃了小姑子的虧,也不管四品恭人的身份了,抓起一捧雪加入了戰團。
九夫人正在張羅廚娘們拌餃子餡兒呢。聽到動靜來到了前院。
常風拿起一個大雪球直接扣在了九夫人的頭上......
對於常家人來說,弘治五年是團結的一年,是勝利的一年。
常風替弘治帝趕走庸相劉吉,替名臣王恕洗脫了冤屈,在京城之中的權勢、威望更勝。
常恬成了弘治帝的義妹,受封宛平郡主。讓常家成為了皇親。
劉笑嫣跟張皇後姐妹情深,繼續做著***的閨中密友。
九夫人的女紅刺繡、衽席裹套功夫也都見長。
與此同時,大明京內外的許多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度過除夕吉日。
乾清宮內。
弘治帝祭拜完祖先,回到龍案前埋頭批閱著奏折。
寬仁與勤政是這位明君的優點。即便除夕也不例外。
相比於張皇後親手包的餃子,他更關心九邊將士過冬的物資是否充足、黃河河南段是否會發生淩汛、廣西的平叛戰事能否以全勝告終......
坤寧宮恭房。
劉瑾正在仔仔細細的給小太子朱厚照擦拭著尊臀。
朱厚照拉屎擦屁股的時候都不老實,一扭腚,弄了劉瑾一手的粑粑。
劉瑾滿臉堆笑:「謝殿下賜老奴黃金。」
伺候好太子,以後有個好前程,是劉瑾的除夕願望。
司禮監內。
當值的秉筆錢能跟義子錢寧圍爐而坐。吃著錢寧剛送來的餃子。
一個叫穀大用的監丞,正在一旁給錢能讀著王恕從陝西寫來的信。
錢能感慨:「老王八蛋走了幾個月。真想他啊!」
城北李東陽府邸。
明年春闈會試的主考官李東陽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聽著三個兒子跪地背誦文天祥的《正氣歌》。
除夕背誦《正氣歌》,是李家的家學淵源。
詹事府左春坊。
剛剛擔任經筵講
官的楊廷和,正在整理初五進宮主講大經筵的內容。家人催了三遍,他才離開公案,回家過年。
給皇帝講書,是一件前程遠大的差事。他絲毫不敢懈怠。
山西臬司衙門。
長得比狗還醜的楊一清,正在提審一名犯人。
他雖隻是按察副使,卻比臬司正堂更勤於公務。
他認為,在其位就要謀其政。清理冤獄,還含冤之人一個公道是他的責任。
大同衛。
一個名叫江彬的邊鎮小將,正站在城樓上虎視眈眈,眺望著北方。
他擔心北方胡虜會趁漢家除夕佳節,南下入寇騷擾。
北直隸學政府邸。
剛剛執掌學務的前朝狀元郎王華,正在看兒子王守仁的一篇應試文章。
去年王華取了個巧兒,讓王守仁回浙江老家參加鄉試。王守仁不負父望,高中舉人。即將參加明年的春闈。
王華看完文章,嘴上罵兒子:「文字糊塗。」
其實心裡樂開了花:祖宗保佑!我兒果然是有大才學之人。今日作的這篇應試八股行文流暢,構思精妙。他來年春闈拔貢不成問題。殿試至少也能位列二甲。
王守仁已經二十一歲了。這兩年他的學業大有長進。但他越來越喜歡談論軍事,還很喜歡射箭。
他如今的偶像不是朱熹、二程,而是王恕、馬文升。
他曾對小他三歲的好友張璁說過:「出則為將,入則為相。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方真丈夫也!」
自「格竹」失敗後,他對於程朱理學產生了懷疑。
程朱理學如今對他來說,隻是一個實現心中抱負的晉身之階罷了。
怡紅樓。
徐胖子不喜歡年節祭祖那些亂七八糟的公爵府儀式。乾脆躲到了賽棠紅的榻上。
賽棠紅雖已三十五歲,卻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正是帶勁的時候。
徐胖子把她的榻壓得「吱嘎吱嘎」亂顫。
他的兩個靴兄弟張鶴齡、張延齡這回沒跟他同榻胡鬨。
這倆小子正在樓下兩個新來的大同婆姨房中忙活呢。
沒錯。這倆小混蛋外戚,自己老爹的喪期未過,就跑到怡紅樓擁香竊玉。
大明六千萬人口。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方式度過除夕。
午時,皇宮鼓樓敲響了新歲鼓。
鐘鼓司的小宦官扯著嗓子高喊:「弘治六年癸醜!瑞雪豐年,大吉!」
時光如水,流水不腐。曆史的洪流依舊滾滾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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