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六部衙門就在錦衣衛的街對麵。
六部官員有諺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錦衣衛把街跨。
常風回到了錦衣衛。抓一個小小的工部主事還無須大掌櫃親自出馬。
徐胖子帶著人過了街,去了工部。
不多時,他像提溜小雞兒一般,將劉平提溜到了北鎮撫司詔獄問案房。
進了問案房,還是老規矩,先上刑。
不過常風沒讓人釘他的腳板,往傷口上撒鹽。
畢竟是朝政的六品命官,工部正堂的親侄子。常風得給他幾分薄麵。
所謂的薄麵,就是上不見血的刑。
幾個力士將厚厚一大摞紙墊在了劉平的胸前。徐胖子拿起了一柄鐵錘。
劉平失聲驚呼:“饒命啊!常爺、徐世子,你們不看僧麵看佛麵啊!”
鐵錘砸在了劉平的胸口。劉平感覺整個胸膛傳來一陣劇痛。
這種刑名曰“紙上錘”。受刑之人會感覺痛苦無比,但不會留下任何的傷痕。
“砰砰砰”,素質三連過後。劉平疼得齜牙咧嘴,哭爹喊娘。
徐胖子道:“常爺,接著上刑嘛?第四錘可能就要吐血了。”
常風一揮手:“事情不能做絕。畢竟是劉部堂的親侄子嘛。停手吧。”
劉平疼得直呲牙:“常爺,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
常風道:“好一個近日無仇。我告訴你,誰栽贓賢臣,誰就是我的仇人。”
“彆以為我不知道!”
詐供萬金油一出,劉平自招:“我不知道那件事是栽贓!”
常風微微一笑:“哦?哪件事?”
劉平這人沒什麼心機,是個又蠢又壞又貪的人。全憑著他伯父劉璋的提攜,才能以舉人出身破格做到六品主事。
劉平道:“我伯父讓我找人刻一匹玉馬,交給李公公!”
常風命令錄供百戶:“開筆!”
錄供百戶在供狀紙上唰唰唰寫下一行大字“弘治八年三月十九,工部造辦處主事劉平供狀。”
常風問:“姓名,官職!”
劉平道:“常爺不是知道嘛。”
一旁的徐胖子中氣十足爆嗬一聲:“姓名,官職!”他揚了揚手裡的鐵錘,似乎隨時可能砸在劉平的腦袋上。
劉平答:“在下工部造辦處主事,劉平。”
常風問:“讓德生源玉器行大師傅劉金鵬雕刻玉馬,陷害謝遷之人是你嘛?”
劉平答:“是我.哦不。我並不知是陷害我伯父讓我雕一匹玉馬送給司禮監秉筆李廣。”
常風一拍桌子:“進了詔獄還敢狡辯!你親口吩咐劉金鵬在玉馬座下刻上‘門下走狗謝遷敬贈內相’這行字。難道不知是栽贓?”
徐胖子插話:“看來‘紙上錘’不能讓他說真話。這小子滿嘴謊話。還是上老虎凳吧,先廢他一條腿再說。”
常風點點頭:“你說的很對。準備老虎凳。劉平,我們是先廢了你的左腿還是右腿?”
突然間,常風聞到了一股尿騷味兒。低頭一看,原來是劉平溺了,尿順著官袍流了一地。
劉平呼喊:“我招,我全招!我伯父想進內閣。他跟李廣公公拜了把子。李廣公公跟他商量,扳倒李東陽、謝遷,為他入閣鋪路!”
“玉馬是我伯父授意我找人雕的。交給李公公栽贓謝遷。”
常風問:“那錦衣衛檔房中的兩份私檔是怎麼回事?錦衣衛的內鬼是誰?”
劉平疑惑:“私檔?內鬼?我不曉得啊!”
常風不再說話,端起了茶盅。
徐胖子會意,又給劉平胸口墊上了厚厚一摞紙,拿起鐵錘又砸了三錘。
劉平直接口吐鮮血!
徐胖子陰笑著跟劉平解釋:“紙上錘有個說道。砸三錘,胸口劇痛;砸六錘,口吐鮮血;砸九錘,落下肺傷,到了冬天就咳個不停;砸十二錘,一命嗚呼!”
“說,內鬼是誰!”
劉平一邊吐血,一邊氣息微弱的說:“我真的不知。我連我伯父和李公公都供出來了。還會替什麼內鬼遮遮掩掩嘛?”
常風想了想,劉平說的有道理,看來他的確不知內鬼和私檔的事。
常風問錄供百戶:“供狀是否記錄清楚?”
錄供百戶吹乾了墨跡,將供狀放在了常風的案上:“回常爺,已經記錄清楚。”
常風道:“好。劉平,簽字蓋手印吧。”
大明的供狀也好,契約也罷,都是要蓋手印的。手印的律法效力要強於簽字。
因為簽字可以模仿,手印卻無法偽造。
德國人海因德爾在一九二七年所著《指紋鑒定》中說:東方唐代學者賈公彥是全世界第一個采用指紋鑒定的人。
其實他說的不對。
五十年後出土的秦代竹簡《封診式·穴盜》中,記錄了秦代以指紋破案的先例。
漢代軍隊有《箕鬥冊》,即是登記士兵指紋的冊子。
不得不說,華夏古人的智慧真的很強大。強大到讓人感覺是現代科技。後世穿越文大行其道也就不奇怪了。
網絡曆史一千本裡九百九十九本是穿越。讀者認為曆史文等同於穿越文。看土著非穿曆史文,看到一百多章還在質疑“穿越者主角怎麼這麼菜”,亦不奇怪。
第(1/3)頁
第(2/3)頁
言歸正傳。
劉平在供狀上簽了字,按了手印。謝遷給尚銘獻玉馬的罪名算是洗清了。
力士們將劉平押進了詔獄牢房。
徐胖子問:“咱們去抓劉璋嘛?”
常風微微搖頭:“畢竟是六部正堂,朝廷的正二品大員。沒有皇上的明旨,咱們抓他不得。”
徐胖子建議:“那你就進宮請旨啊!”
常風搖頭:“不可。進宮請旨,就等於在皇上麵前直接參劾李廣、劉璋。事情就沒了回轉的餘地。”
“若咱們捅破這層窗戶紙,朝廷就要掀起大案。一個司禮監秉筆加一個工部尚書,得有多少門人、故舊?拔出蘿卜帶出泥。”
“另外,李廣是張皇後的心腹紅人。事情恐怕最終會牽扯到坤寧宮。”
常風如今不是十年前那個小小總旗。錦衣衛大掌櫃案上的一滴墨,可能就會在朝堂上掀起驚天巨浪。
他做任何事都要從全局考慮。
徐胖子感慨:“你跟錢寧是兩種人。他就憋著弄個大案,抓的人越多,殺的人越多,他的功勞越大。”
常風歎了聲:“皇上登基九年,弘治盛世已漸入佳境。朝堂需要的是穩定。”
“嫉惡如仇,遇事一定要分黑白的人,那是快意恩仇的遊俠。不是合格的錦衣衛大掌櫃。”
“有些事,光靠抓人、殺人是改變不了的!”
徐胖子仔細思索著常風的話:“我聽明白了。你的態度不就是和稀泥嘛?”
常風點點頭:“你說對了。就是和稀泥。此案我們的底線是,替李東陽、謝遷洗脫依附奸宦的罪名。”
“咱們要保這兩位賢臣入閣!”
“至於李廣、劉璋栽贓的事,至少在明麵上咱們不能翻出來。”
屁股決定腦袋。常風是從錦衣衛統領者的角度考慮問題。
隻保賢臣,不究奸宦。看上去是在和稀泥,實際上是充滿智慧的大格局。
就譬如後世的海瑞,永遠不能像胡宗憲一樣被稱為“國柱”。因為海瑞從不在乎大局,凡事隻求分清黑白。
徐胖子道:“反正我就是個磨道裡的驢,聽吆喝的。常爺你說咋辦就咋辦。”
常風道:“咱們得趕在明早之前挖出內鬼。讓那兩份私檔作廢。”
徐胖子問:“內鬼怎麼抓?”
常風道:“我已經打草驚蛇了。隻等他自己按捺不住露出馬腳。”
二人出得詔獄,天已經擦黑了。月亮升了起來。
徐胖子伸了個懶腰:“得,又得熬大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