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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風像往常一樣,踏過金水橋,來到奉天門前廣庭上早朝。
萬萬沒想到,早朝剛開始,蕭敬就扯著嗓子,代弘治帝宣讀了一道與常風息息相關的旨意。
“上諭。自即日起,南、北鎮撫司由指揮使專掌。左、右同知不得乾預鎮撫司具體事務。欽此。”
旨意宣完,常風心裡“咯噔”一下:這不等於把我架空了嘛?
他不禁想起大廳裡堆放成小山的壽禮。
常風心知肚明,弘治帝因他這幾年權力過大,心中起了芥蒂。
常風很理解弘治帝。皇帝嘛,總要搞搞平衡。帝王術一貫如此。
下朝之後,常風回到了錦衣衛。
指揮使牟斌將衛中百戶以上聚齊,傳達了弘治帝的旨意。
錢寧、石文義、徐胖子等人聽了旨意,個個目瞪口呆。
大家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劈裡啪啦響。
徐胖子心道:皇上也忒不地道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
錢寧心想:看來常爺有失勢的苗頭啊。無妨,我乾爹還當著東廠督公呢。就算常爺倒了,我也有靠山。
石文義則心想:常爺丟了重權,我以後更得跟他多多親近。省得讓他覺得我勢力眼。咱石文義雖沒什麼大本事,卻是知恩圖報的人。
石文義很仗義。十年前他沒管住自己的管子,攮了犯官家的女眷。常風幫他逃脫了罪責,這恩他會記一輩子。
牟斌對一眾弟兄解釋:“諸位袍澤,不是我牟斌貪權。實在是上意難違。”
“今後南、北司大小事務,需直接向我稟報。”
說這話的時候,牟斌用抱歉的目光看向常風。
常風當即表態:“牟指揮使是咱錦衣衛的大掌櫃。今後弟兄們要聽從他的一切差遣。”
常風表態了,錢寧、石文義、徐胖子等人紛紛附和。
議事完畢,眾人各自回到值房。
孫龜壽找到了常風。
常風連忙將孫龜壽攙到了椅子上:“老前輩快請坐,我給你沏茶。”
孫龜壽一陣劇烈的咳嗽,喝了半碗茶才壓住了咳。
孫龜壽勸常風:“常爺不必失落。皇上這麼做,並不是對你不滿。”
“相反,他是對你太滿意了,把你當成了不可舍棄之人。這才削你的權。”
“曆代錦衣衛頭子,權勢熏天者,如毛驤、蔣瓛、馬順等人,都沒有好下場。”
“需知,權力是這世上最毒的毒藥。”
常風感慨:“老前輩不愧是久經世事的人。我也是這樣想的。您放心,我想得開。”
孫龜壽道:“嗯,常爺是聰明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聰明人的處世之道。”
平日裡,常風的值房人來人往,全是來稟報衛裡各項事務的百戶、千戶。
今日常風的值房卻門可羅雀。
常風倒安得閒在。他在值房看了一天的書,預備明年春闈。
傍晚時分,他下差騎著馬回了家。
老丈人劉秉義站在前院中,陪外孫常破奴玩耍。
常風笑道:“老泰山來了?我讓廚房多做幾個好菜。咱爺倆今晚好好喝幾杯。”
劉秉義坐到了躺椅上:“賢婿,有個事跟你說一聲。我告假數年,不去南京赴任。讓旁人看,著實不像話。”
“明日我會給皇上遞致仕的奏折。”
常風有些奇怪。印象中老丈人是個官迷,現在怎麼如此看得開?
南京禮部侍郎好歹是朝廷的三十六位部堂之一,說辭就辭了?
劉秉義看出了常風的困惑:“唉,我上了年紀,很多事都看開了。辭了官,遠離朝堂是非,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常風提議:“老泰山,您辭了官,乾脆搬到我家裡來住吧。我這宅子本就是您送的。以後咱們一家子熱熱鬨鬨、和和睦睦。”
劉秉義笑道:“好啊。人老了就喜歡熱鬨。”
十年之前,常風恨劉秉義恨得牙根癢,恨他撕毀了婚約。
劉秉義也恨常風恨得牙根癢,恨常風導致女兒誓死不嫁他安排的那些官宦子弟。
十年彈指一揮間,當年的恨早已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難舍難割的親情。
就在此時,蕭敬領著幾名禦廚進了常府。
蕭敬笑道:“常風,皇上可真看重你啊!這不,禦膳房剛招了幾個做蘇杭菜的廚子。”
“皇上讓他們到你府上,賞你一頓正宗的蘇杭菜。”
弘治帝這是在暗示常風:朕今日雖削了你的權,但照樣視你為心腹寵臣。
常風自然曉得弘治帝的用意。他道:“皇上天恩,臣真是畢生難報。”
翌日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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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秉義遞上了告老文書。他為官數十載,其實並無政績,屬於庸碌之輩。
弘治帝卻特進他為南京禮部尚書,以尚書銜告老。致仕後保留尚書俸祿。
劉秉義心裡有數,皇上這是看在女婿麵子上才給他破格的恩榮。
賜廚子、厚待劉秉義,都是弘治帝給常風的甜棗。打了人家一巴掌,哪能不給個甜棗?
之後的半年時光,常風成了錦衣衛裡的閒散官兒。
弘治盛世,內閣有賢臣掌權,司禮監三巨頭裡,兩位都是賢宦。鮮有大案需要常風親自去辦。
他樂得安逸。每日要麼跟黃元、張彩切磋製藝文章。要麼跟老丈人研究花鳥魚蟲。
偶爾被徐胖子強拉去怡紅樓,鑽研大同婆姨的身體構造。
衛裡南、北鎮撫司的事,全是牟斌統掌大局。他萬事不管。
既然皇上之前覺得我權力太盛。我乾脆當個甩手二掌櫃。
安逸的日子一天天過去。
弘治九年春,貢院大門外。
會試的試畢鑼敲響。常風跟準妹夫黃元、小友王守仁走出了貢院大門。
常風伸了下懶腰:“可算考完了。不知這回差幾個圈。”
今科會試主考是閣老謝遷謝大忽悠。
兩位國舅張鶴齡、張延齡上個月喝多了酒,放了話,若謝遷本科不取他們常大哥,他們就要砸爛謝遷的狗頭。
這事兒上綱上線一點說,是外戚乾預國家掄才大典。
常風動用自己的人脈,才把此事壓了下去,沒有讓京內輿論發酵。
王守仁自信滿滿:“我這回定在杏榜之內。”
如今王守仁的父親王華,擔任了弘治帝的日講官。是正兒八經的帝師。
常風笑道:“那我就等著蹭你的拔貢喜宴了。你父親是成化十七年的狀元。你要是能當弘治九年的狀元。那將是一段‘父子狀元’的佳話。”
常風回了府。家裡熱鬨非凡。
張家兩兄弟跟一群閒散勳貴,正在常府後院跟劉秉義鬥雞。
常恬最喜歡鬥雞。也顧不得什麼郡主之儀,跟一幫老爺們高喊著:“咬它,咬它”,觀看兩隻鬥雞互啄。
常風走了過來,問:“下定注碼了嘛?”
張延齡道:“剛開場,不分伯仲,還能下。是下我的‘咬青龍大將軍’,還是劉老伯的‘紅冠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