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風高聲道:“說的好!”
果然,權利會更迭,世事會變遷,朋友會變成敵人。
曾幾何時,常風曾是劉、李、謝的朋友。如今卻變成了勢同水火的敵人。
徐胖子轉頭朝著刑部的差役們爆喝一聲:“滾!”
這一聲“滾”中氣十足,頗有張飛喝斷當陽橋的意思。
一眾緹騎跟著徐胖子齊聲喝道:“滾!”
劉健無奈,隻得說:“好,好!你們抗旨,錦衣衛反了!我這就進宮,麵見皇上!”
“我們走!”
徐胖子攢了口吐沫,朝著閣老們離去的身影啐了一口:“啊嗬呸!什麼東西!”
常風歎了一聲:“若一年前皇上沒下旨銷毀錦衣衛的百官密檔,這群文官又何敢囂張至此?”
錦衣衛之所以可怕,是因為錦衣衛掌握著百官隱私。
弘治十六年,常風外出遼東宣慰邊軍。
內閣三閣老趁著常風不在京中,竟攛掇弘治帝“毀錦衣衛中百官密檔已昭示聖君對臣子的信任”。
若常風在京,即便弘治帝下旨銷毀密檔,他也會謄抄一些,或留下部分密檔,留作後手。
奈何在京中主持日常衛務的人是指揮使牟斌!
牟斌是個實在人,沒有對聖旨陽奉陰違的膽量也有可能,牟斌跟文官們達成了某種默契。
最後的結局是,一把大火將百官密檔燒了個乾乾淨淨。錦衣衛成了沒牙的老虎!
常風望向了牟斌:“我的牟指揮使,當時你怎麼就不留一手!”
牟斌尷尬的一笑:“啊,那時有聖旨在。我怎敢抗旨。”
“哦對了。我年歲大了。對於指揮使的職責時感力不從心。過幾日我便給皇上遞辭官的奏章。”
“我家裡還有事,先走一步諸位。”
說完牟斌飄然離去。
牟斌走後,常風對錢寧說:“錢寧,你先委屈委屈,住到詔獄去。詔獄是咱們自家地頭。你就當告假靜養了。”
錢寧拱手:“多謝常爺護著屬下。”
常風道:“自家兄弟,何必言謝。我得趕緊進一趟宮,求見皇上。”
“省得內閣那三位在皇上麵前撥弄是非。”
半個時辰後,乾清宮大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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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風跟劉健、李東陽、謝遷已經在大殿前跪了許久。
司禮監掌印蕭敬道:“三位閣老,常風。皇上剛剛睡下。你們還是回去等吧。”
劉健道:“朝廷裡出了抗旨不尊的奸臣,我身為首輔,要及時稟報皇上。”
謝遷附和:“沒錯。諫言皇上除奸佞是大事。我們靜待皇上醒來就是。”
常風苦笑一聲:“嗬,我成了奸佞了?行!是忠是奸,等皇上醒來自有公斷。”
蕭敬無奈的搖了搖頭,返回了大殿內。
李東陽道:“常風,你這又是何必呢?我們交往多年。應該齊心協力輔佐皇上,維護弘治盛世。”
“何苦走到劍拔弩張的一步?”
常風轉頭看了李東陽一眼:“我也奇怪,咱們是如何走到今日這一步的。”
“又或者說,你們何時變得如此咄咄逼人!咄咄逼人到連皇帝和儲君都不放在眼裡。”
劉健意味深長的說:“君臣共治,此盛世之根本也。一君獨治,此亂世之源也。”
“弘治朝之所以興盛,是因皇上踐行君臣共治。與賢臣共治天下。”
“我們從未咄咄逼人。隻是在儘臣子的本職。”
常風冷笑一聲:“嗬,劉首輔是賢臣。謝閣老也是賢臣。”
“我想問問,劉首輔最近幾年在洛陽老家積了多少畝地啊?”
“我還想問問,謝閣老的親戚們,這幾年在寧波通過封貢之外的海上貿易賺了多少銀子啊?”
“還有李閣老。三天兩頭叱罵儲君,動輒罰跪,罰抄《皇明祖訓》。這也是賢臣所為嘛?”
三人語塞。
三人當中若論清廉,李東陽沒得說。做了這麼多年官,他還是孑然一身。
可在常風看來,李東陽或許是三人中最貪的一個。他貪的不是財,而是權。
人都有兩麵性。沒有非黑即白。
三人皆有理政大才。弘治“後三君子”絕非浪得虛名。這是他們白的一麵。
但劉健縱容家人兼並洛陽土地;謝遷縱容家人參與走私貿易;李東陽貪權。這是他們黑的一麵。
常風歎了聲:“我隻恨牟斌軟弱。去年不該把百官密檔付之一炬。”
“若有密檔在。三位閣老跟你們手下的文官,又何至於跋扈至此?”
四人在乾清宮大殿前整整跪了一個半時辰。
直至傍晚時分,蕭敬才走出大殿:“皇上讓你們一起進寢殿。”
四人起身。蕭敬又叮囑了一句:“四位,我提醒你們一句。皇上龍體欠安。你們切忌不要惹他生氣。”
不惹弘治帝生氣是不可能的。
一進寢殿見到弘治帝,謝大忽悠便開始吐沫星子橫飛,參劾常風抗旨、護短。
謝大忽悠說完,弘治帝看了一眼常風:“你包庇錢寧?有這回事嘛?”
常風道:“稟皇上。臣對錢寧絕非包庇,而是替他主持公道。”
“謝閣老一直在說錢寧曲意媚上。卻沒說具體是什麼事情曲意媚上。”
常風將李東陽、謝遷罰太子朱厚照的跪,錢寧替太子說話的事,如實稟報給了弘治帝。
弘治帝在蕭敬的幫助下,好容易才起身坐在了龍榻沿兒上。
弘治帝氣息微弱的說:“內閣也好,錦衣衛也罷,都是朕的臂膀。你們不要內鬥。”
“朕讓李先生、謝先生對太子嚴加管教。太子有錯,二位先生罰他的跪是對的。”
“錢寧身為家奴。看到主上被罰跪,他義憤填膺,也是有情可原的。說曲意媚上算不上。”
“好了,事情就這樣吧!下去吧。”
久病之下,弘治帝已經沒有精力去調解外臣和家奴之間的矛盾。隻能和稀泥。
本來謝遷打算故技重施,跟劉健、李東陽一起,以辭官要挾弘治帝呢。
李東陽卻給謝遷使了個眼色,微微搖頭,示意他此事作罷。
李東陽選擇偃旗息鼓倒不是怕常風。他純粹是覺得弘治帝病成了這番模樣,再要挾辭官有些不講究。
眾人走出了乾清宮大殿。
謝遷道:“常風,自今日起咱們就開始了。”
常風麵色平靜:“奉陪到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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