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十九世紀末,紐約的繁華已經具有一定規模。
但十層以上的摩天高樓,拔地而起還尚需十年左右,高級百貨商場寫字樓差不多要等兩年才會出現。
作為穿越者,如果她是一名開局就擁有幾千美元嫁妝的淑女,那麼其實很容易坐上時代的快車,她大可以想辦法投資買股以後大名鼎鼎現在還不怎麼出名的各類公司,坐擁收益。
但事實是,她生活在真實的社會中,機會很少,競爭很多,她的試錯成本也是巨大的。
埃洛伊斯認識到這一點,有種明明知道買什麼號碼的彩票能中獎,但卻連兩塊錢都掏不出來的窘迫感。
什麼死了去天堂都是騙人的,她明明已經死了,可回了魂還是得做打工仔。
表姐與舅媽走在前頭,二人皆穿著棕色棉麻長裙,有襯裙和臀墊,用不著裙撐,上身配緊身短外套,外套有翻領,係黃銅紐扣腰帶,與街道上其他低收入女工人的打扮相差無幾。
她們正在討論今日領了薪水要去一直光顧的廉價碳店結賬,再賒下一周的煤炭。
表姐露易絲掐著指頭算了算價錢,說道:“炭渣倒是便宜的很,每蒲式耳兩角九分錢,可就是這東西不經用,燒不了幾天。”
埃洛伊斯跟在後麵聽,她知道,一蒲式耳大約是二十五千克。
家裡的爐子費火,做三頓飯,一天要燒掉七八千克煤炭渣,加上燒水,晚上取暖,這二十五千克煤炭夠用兩天半,一周要用一塊左右。
但每到夜裡,炭渣就早早成了灰燼,夜裡凍的露易絲和貝拉今早起來打了好幾個噴嚏。
特莉舅媽直搖頭:“原本隻是想用著試試看,沒想到這麼不經燒,這回我們還是買碳塊吧,雖然貴一些。”
“是啊,要是睡覺凍病了就不好了。”露易絲說道。
中等碳塊每蒲式耳六角四分錢,因為耐燒,一次可以燃三四個小時,所以夠用三天半,但一周下來就接近一塊半了。
一塊半看著不多,但家裡還要買上些彆的生活物資,七七八八下來,這錢就不知道從哪省來。
每周都剩不下一分錢,就連買條舊毯子都沒法。
舅舅去世前是農場的工人,患有哮喘,為了看病將家裡的微薄積蓄,以及能賣二手的衣服家具都換成藥片吃了,命還是沒留住,特莉這兩年也更加一貧如洗。
如今家裡又有五口人吃飯。
特莉舅媽在前頭算賬,唏噓了一聲,便聽見身後的埃洛伊斯加快步伐,踩著雪跟上來。
“舅媽,其實我覺得,我還能再乾一份工作。”埃洛伊斯在舅媽疑惑地目光下說道:
“我現在每周就工作三個半天,剩下還有很多富裕的時間,我可以去送鮮奶,可以去餐館洗盤子。”
“賺來的錢,就可以拿來買炭使了。”
露易絲聽了埃洛伊斯的話,捂著嘴笑話她:“你傻呀,現在的紐約哪有那麼好找工作,你又沒個一技之長的手藝。光是賣苦力,身體也受不了啊。”
“咱們酒店後廚那些兼職的洗碗工,每天都要把手指泡在水裡半天,手皮凍的都沒有知覺了,還會生娑長瘡,即使愈合了,第二天還要反複受凍,雖然一天能拿一塊半錢,可我卻覺得不值。”
露易絲說著,舅媽也點頭,伸出手來親昵的攬著埃洛伊斯。
“沒事兒,誰的家裡不是這麼過來的?我們還算好,都有一份穩定薪水,等這幾個月過去了,天氣暖和起來,日子就好過嘍。”
特莉對一貫十分溫順懂事的埃洛伊斯很欣慰,但她還做不出讓自己親外甥女當牛做馬的事情。
她以為埃洛伊斯也覺得受了凍才提出要去做彆的工,就挽著她的胳膊說道:
“我們不能繼續用煤渣了。大不了,去十一街的甘瑟沃爾特市場,多買一些玉米煮來吃,今年的玉米價兒好算是便宜,幾分錢就能吃一天。”
那座市場是紐約稍微出名的窮人市場,賣的都是本土農作物,多為玉米,土豆,番薯,以及本土的牛肉,雞肉。
“那好吧。”
埃洛伊斯聽了二人這一席話,有些訕訕地低下頭,看來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穿越又怎麼了,紐約如今有百萬人,百分之九十都是勞苦大眾,有什麼好活兒哪輪得到她頭上?
可苦活兒又損害健康,她現在一窮二白,吃飽穿暖都成問題,手裡也沒個技術——
等等……技術?她有啊。
服裝設計算嗎?
上輩子埃洛伊斯供職一家快時尚品牌,是年度銷冠設計師。
但目前的市麵上好像沒有這種公司,就連製作成衣的公司也幾乎沒有,中產以上都是找裁縫量體定製,大部分普通人是自己動手製衣。
做裁縫?在大學裡埃洛伊斯倒是係統的學習過立裁和平裁,親手做過幾次畢業設計。
做一些現代版型的時裝,圖紙打版,她倒是可以手到擒來。
但如今這個時代,裁縫行業的門檻十分高,如今的女裝長裙,男裝西服,都有自己的審美規矩和主流製式,不能隨便亂來,要打小就找裁縫當老師,做學徒。
做學徒,也就是做仆人,先給老師掃地,伺候幾年飯食生活,又當幾年在家遞剪子,出門提包袱的雜工。再才開始慢慢學手藝,等到熬的老師年紀大做不動了,才能幫著參與製衣。
埃洛伊斯知道,她自己現在遠沒有這個時間資本。
那麼,看來就隻得從小件物品做起,先看看能不能補貼補貼家用了。
她垂首想了一路,展眼就沿著路人踩過的雪地腳印走到了第五大道,利茲酒店的後門員工出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