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寧拳頭捏緊,絞儘腦汁地翻來覆去思考。
這種重重矛盾帶來的未知恐懼感太可怕了。
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到底哪一邊是對的?
“舊日”是在啟明教堂發現的,啟明教堂是“無終賦格”路標定位的,路標是自己根據文森特的提示在特納美術館找出的。
“‘再現音樂’的手段,在穿越初期救了我和希蘭的命,如果剛開始不遵循‘舊日’的指示,我可能第二天就死了,如果之後不繼續遵循,那麼靈感沒有這麼快進步,在後續應對各類突發情況上,也可能因為喪失主動權而死亡.這些都是事實,也說明這個世界的文森特沒有害我”
“如果文森特真是前世的範辰巽,他和‘無終賦格’以及‘舊日’到底是什麼關係?研習?信仰?合作?利用?欺瞞?.從這些蛛絲馬跡去推測,關係並不是純粹的幫助或敵對,見證之主這樣非人格化的存在,怎麼可能對人類抱有過多善意,直覺讓我覺得,文森特麵對祂們更像是如履薄冰地在刀尖上跳舞”
重重迷霧和困惑讓範寧暗自歎氣:“為什麼他不把這些事情在手機裡說得更清楚一些?為什麼故意留下如此語焉不詳的曖昧短句?”
“他遭遇了什麼?在應對什麼?又在顧慮什麼?”
“難道有什麼東西會注視到這一切?”
範寧盯著輝塔高處的眼神微微眯起:“不行,我不能用‘再現音樂’的密鑰形式去穿越門扉,這樣恐怕會出什麼大問題事情順利得太詭異了,輝塔如此複雜的結構,密鑰如此難尋又各不相同,現在‘舊日’告訴我,就簡簡單單再現個音樂,我可以一路‘通殺’到第六重門扉去?”
“如果完全按照‘舊日’的啟示去做,未來這些收容的‘靈知’甚至‘真知’,說不準會把我變成什麼樣子.我的潛意識裡麵很可能已有所警覺,所以之前堅持以自己的意誌完成了《第一交響曲》,然後寫《第二交響曲》時又抵抗住了‘改寫貝九’的誘惑”
“當下外部形勢很不明朗,我需要遵循短信指示,繼續迅速提升實力,否則很可能遇到無法應對的情況,那麼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將‘再現音樂’當成禮器一般看待,那些比‘貝九’的格低一些的作品,可以繼續再現,用來‘增強靈感’和‘輔助升格’.”
“但再現歸再現,提升靈感歸提升,我絕不能持著‘再現音樂進度’的密鑰去晉升邃曉者,同時要時刻警惕這絕非純粹的正向作用,某些危險的因素或在悄無聲息地生根發芽”
“所以當務之急是完成我的《第二交響曲》,兩部交響曲共同發力,自由意誌或能更安全地抵抗這種未知的汙染.然後我需要同寫交響曲一樣,找到攀升路徑上另外一組屬於自己的解法”
定下應對計劃的範寧心下稍安,他想起了那天自己推行印象主義和界定自我風格後,好像還體會過一種通道的撕裂感?
“屬於自己的解法?”
凝望輝塔的範寧,突然心中一動,他在攀升路徑上發現了一些特殊的“枝椏”或“隧道”。
其關鍵“節點”或“洞窟”仍然是和“燭”有關的門扉,但途徑道路的質感和光影完全區彆於已有的幾類複雜結構。
“那天的變化,讓我真的構造出了一組新的‘燭’相攀升路徑和密鑰形式?”
它們流淌著與自己靈性極度親和的知識,但細長、狹窄且閃爍著不穩定的淡金色光芒,彷佛脆弱的新生兒一般隨時會坍塌。
“轟!”
在一陣突如其來的下墜感後,夢境倏然潰散,黑暗中範寧像彈簧般從床上猛地坐起。
他熟練地在床頭櫃上摸到了類似柵格的東西,找到閥門,擰動開關。
煤氣燈的光芒照亮了整個臥室,青黑的木質地板,老式的立式鋼琴,破舊但還算整潔的單人床。
儘管現在手握巨款,但在特納藝術廳的豪華居所交付前,這棟小公寓仍是就寢之地。
“活在底層沉渣中的凡俗生物,居然可以對輝塔上層的結構施以影響,這的確說明人的靈性中都含有‘聚點’的神聖火花,雖然位格卑微如塵埃,但藝術之格總能讓生命變得崇高.”
範寧迅速拿起筆記本,記錄下了一條完全經自由意誌探索得來的隱知:
「“燭”相一重門扉:燈影之門。其靈知的外在形態或可表述為:燈如輝光,可令攀升者視物,也令攀升者失明,即使高處照明充足,下層的陰影中亦有知識流淌。密鑰:完成一部可隱喻輝塔上下層結構的藝術作品,初步穩定自我構建的攀升路徑。」
毫無疑問,這是一把有彆於神聖驕陽教會的“不墜之火”體係,又和“舊日”所提示的“再現音樂進度”完全不同的密鑰。
或者說,這是範寧個人化的、對“燈影之門”的第三種解法。
「“燭”相二重門扉:啟明之門。解法或許和“格”有關。」
「“燭”相三重門扉:旋火之門。解法或許和藝術理論的整合突破有關。」
後麵兩道門扉的密鑰,範寧暫時隻有模模糊糊的感應,或許在創作出一部可隱喻輝塔上下層結構的作品後,自我構建的攀升路徑得到穩固,穿過第一重“燈影之門”,離它們更近一點才能觀察清楚。
“但寫這樣的作品上下層結構,七重門扉的話,哪怕除掉‘穹頂之門’,我豈不是也要用六個樂章進行探討?這比‘再現音樂’的穿行方式難得多,也暫時超過了我的藝術修養能理解的範圍,但我必須這樣去努力,待得靈感強度達到九階極限後,可考慮去《第三交響曲》的構思中尋求機會”
“淩晨五點,一個尷尬的時間,起床編一會教案,然後動身去學校早點把希蘭叫起來.”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範寧全身心投入到了有規律的樂團籌備工作節奏中,跟進工期、組織麵試、走訪勞工、編寫幾本重要教案、吸納藝術救助對象,以及穿插著去帝都上課、給卡普侖授課.
一切都在如火如荼推進,唯一停滯不前的是合唱構思。
時間一晃到了9月底,周六才清早,聖萊尼亞音樂學院的教學樓就迎來了過量的人流,到七點半的時候,階梯大教室已經人滿為患。
光線明亮,香薰柔和,一排排寬敞的長條黑漆椅上,近400人坐得滿滿當當,其中還包括了一些教師。
就連走道、兩側和後方的光潔木製地板上都擺滿了小矮凳,大家備著筆記本正襟危坐,整個教室沒有任何喧嘩聲。
外麵走廊和樓道的小小混亂也已平息,安保人員鬆了口氣,最後幾位姍姍來遲的同學看到裡邊的現狀,無奈扼腕離場。
而隨著穿筆挺西服的兩位紳士入場,教室內僅存不多的低聲交流也消失了。
走上講台的範寧向大家問了聲好,然後笑道:“抱歉,可能下個月我需要預訂個禮堂一類的場所,實在沒想到大家的選課和旁聽熱情這麼高漲。”
一眼望去,除了幾位來捧場的同伴、大部分聖萊尼亞交響樂團樂手以及其他麵孔熟悉的音院同學外,似乎還有大量外院外校的旁聽人員。
鋼琴係助教默裡奇接過範寧的公文包,迅速拿出教案和工具,又將部分已提前寫好內容的活動黑板搖下,最後自己坐到了鋼琴前麵,準備按照指示做音響演示。
八點的鐘聲敲響,範寧看著600多號齊刷刷望向自己的目光朗聲開口:
“那麼,讓我們開始秋季學期9月份的選修課程,《和聲學導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