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寧的思索在不經意間又往前進了一小寸。
然後他發現自己看到了一些奇異的光線。
這不一定是視覺封存靈劑效力結束了。
而是根據曾經的經驗,自己已經走過了這段通道,來到了完全的移湧層,不再存在“視覺看東西”的感知方式。
他繼續往前走,光線越來越牆,線條和色塊也越來越分明。
仿佛闖進了一道無形的簾子,下一刻自己整個人已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平台上。
他感到莫名奇詭的抬頭望天,又四周環顧。
“又升華了五幅畫作後,這裡已經完全不是上次的樣子了……”
後方的深淵不再是虛無的黑,群青色的風暴、利刃和子彈在下方呼嘯起伏,平台整體還是漆黑如墨,但又有些色澤相反的白色紋路紊亂地流動著,給人以極度眩暈的感覺。
低矮夜空中彌漫著濃鬱的水氣,綠光浸透顆粒狀的霧幔,在漆黑肮臟中偶爾又帶著晶瑩剔透的矛盾感,幾顆碩大的未知星體光芒渙散而蒼白,定睛一看似乎又變成了幾道揭開天空的澹紫色門扉。
這種完全沒有邏輯和條理的色彩拚接,一度讓範寧覺得思維變得混亂不堪,而當他看清遠方占據視野主體的龐然大物時,詭譎怪誕的衝擊力讓他一度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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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應該算是個建築,其棕黑色的外殼已經存在大量潰爛或斷層,但能看出整體外形像是一個巨大的直角三角形⊿,短邊倒伏在地,斜邊一路朝上,每層的麵積在逐次遞減,最上麵的幾層,以及遠端另一道邊的豎直高牆,都浸到了夜空或背景的綠色霧幔裡。
看著這片結構完全反常、與已知人類審美完全相悖的巨型多層建築,範寧一度想起了自己年幼時幾次發高燒的經曆:迷迷湖湖臥床之際,夢境中老是反複看到一些怪異而巨大的幾何體或幾何圖桉,其天文級彆的巨大程度,完全超出理解範圍的透視關係,那種碾壓感和窒息感,讓自己一度在醒來後的相當長時間內都恐慌到渾身戰栗。
這裡沒有其他選擇,後方的威脅不知什麼時候會追上,當下不適感稍有緩解後,範寧沒敢繼續耽誤,準備朝著這個已完全打開的秘境遺址前去。
他的最主要目的,自然是尋找脫身的出口。
不管是曆史還是當下,也不管是邪神組織還是官方組織,任何一個有知者勢力,都有探索移湧秘境,並在其中建造秘儀活動場所的需求,因為這些地方由見證之主的神性活動殘留演化而成,天然具備很多在其他場所難以實現的神秘學功能。
如果調和學派或長生密教曾探索於此,甚至在某段時間內,將其作為過相對固定的“研習場所”或“法事場所”…
那麼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是,這些人需要在其與醒時世界之間頻繁往返。
不管是依托於第3史遺跡的模式,還是有新的折返路徑,總歸要有一種相對穩定的方式。
如此心中考慮著,範寧突然覺得自己手腕和脖子幾處被點上了絲絲涼意。
雨?還是?…
範寧抬起手臂,仿佛昨日情境重現,他看到了皮膚上幾處如針尖般大小的顏料汙漬。
一想到那個過於逼真的夢裡,己方最後被包裹溶解的場景,他心中的不適感和焦慮感又強了幾分。
他根本不知道最後自己是怎麼出去的,是噩夢做到頭後夢醒了?還是,由於“舊日”的原因?
依稀記得最後所見的那個見證符是閃了一下,可是這一次,“舊日”不在自己身上,為了防止汙染,也為了應對特巡廳某天突如其來的搜查襲擊,“舊日”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封存在啟明教堂了。
範寧儘可能加快了幾分步速,但不知道在夢境裡這是否具有實際意義。
眼前這個如天體版巨大的多層建築,仿佛觸手可及,但感覺上過了兩三個小時,其距離好像還有一半,自己仍在巨大的黑白扭曲平台上奔走。
好在顏料雨的態勢似乎不大,夢境中的行步也沒有什麼體力消耗感,一連似乎過了六七個小時,範寧終於來到了巨型直角三角形的斜邊起始腳下。
視野所及之處,一些偏下的層存在蜂窩狀的空洞,也許那是房間,但其間又生長穿插著密密麻麻的耳蝸狀管道,這讓人覺得它不是一棟建築,而是活物。
環境中散發著如潰爛濃水般的不潔氣息,範寧抬腳,跨入了門檻後,場景似乎就如夢境般的不連續跳躍了,他站在了建築內一處,被分成無數個蜂窩隔間的平層。
高大平滑的石材撐起了至少二十米的層高,這不像是在這個世界上能找出的材料,各種浮凋、板材和石像暗示著人的五官結構,又不合重力關係地倒伏、橫置、漂浮,偏偏還帶著一些偏暖色調的暮光,盯著過久便聽到似風聲又似耳語的空洞持續音。
一種強烈的厭惡和眩暈感擊中了範寧,他有些呼吸困難地俯身喘息。
然後,小臂上,袖口內,驟然的緊繃感讓他再度警覺直立。
抵抗“池”相汙染的禮器“凝膠胎膜”?
範寧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想到了《痛苦的房間》,因為這一點都不算意外遭遇,事實上考慮到如果再次進入暗門,就一定會與《痛苦的房間》相遇,他一直都備著“凝膠胎膜”。
這件禮器不僅在封印室時就成功抵抗過它帶來的舌尖滑膩腐蝕感,後麵也被送到指引學派鑒定過其效力的真實性。
隻是,這一次直立…
範寧恍忽間終於看到了,巨型建築的第一層,自己所在的蜂窩狀隔間之一,那幅畫作,就懸在自己正前方的石牆上。
不是什麼所謂產房與產床的室內寫生。
一幅站在赤紅色教堂拱廊背景前的女子像,膚色蒼白,掛有耳飾並剪著深紅色短發,但特征和情緒難以捉摸,也無法辨認年齡,其五官與麵部的線條在認知中難以拚接為一體,就像將儲物袋中的物件一股腦傾倒在桌麵上。
畫作名也不是《痛苦的房間》。
新的名字,和夢境中其他不可抗拒的知識啟示一樣,直接植入了自己腦海裡:
“緋紅兒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