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不是一夜沒睡,說在路上休息的嗎?”
待得時間過去足夠長後,稍微有所適應的露娜壓低聲音問向身邊的姐姐。
雖然腳底下的湍流和耳旁的呼嘯聲都恍如夢境般難以理解,但至少能明顯看出的是,舍勒老師控製這樣的極速飛行,是需要持續消耗心力的。
“他在我們錄《冬之旅的時候眯了一會。”安悄悄看了一眼身邊懷抱吉他、麵露思索之色的老師。
“我為什麼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知道”露娜睜大了澹粉色的眼眸。
“你在專心聽我唱歌,我則在專心之餘偶爾偷瞄。”夜鶯小姐捂嘴而笑。
範寧在中間幾乎沒有停歇,略顯擁擠的身影們飛掠原野、跨過海洋、穿梭雨林,好在南國的城邦之外少有人煙,這一幕場景無人得見。
南國的夏季氣候顯示出了其無常的一麵,有時上一刻還烈日高懸的明媚天氣,轉眼就烏雲密布、雷聲大作,在傍晚數次變幻的雷陣雨之後,範寧控製飛行物徐徐在一處村子前停下。
“聖亞割妮?好老式的地名,那地方已經出了緹雅轄區,進入帕拉多戈斯群島了,兩地交界,還要往北,離這兒的步程還有四個多小時。”
紮著小結發辮、腰間彆著笛子的中年鄉村樂師蹲在草垛上抽煙,問路的範寧將附近小店裡做出的涼飲遞去一杯。
看來我們的地圖還看得挺準。站在範寧身後的安默默瞧著手中的民用手繪圖紙。
“……不過我們趕集時從來都不去這裡,寧願多花上兩個小時路程到東邊的文內卡喬弗堡。”鄉村樂師繼續道。
“哦,為什麼?”範寧問道。
“那兒的家夥對外來人不太熱情。”對方的評價委婉,但不難理解其意思,“就連群島和城邦當局在其歸屬問題上都多年互相推來推去,沒人承認這裡是自己下設的轄區,嘿,那樣的話,資源或好處討不到幾分,所有的治安問題卻都成了自己政績上的爛攤子。”
民風比較彪悍的小鎮小城啊,在國界或地界交界處一類的山野區域倒是屢見不鮮……範寧心中盤算著鄉村樂師的話:“那裡有沒有什麼療養院一類的地方?”
“療養院?就是醫院嘛。”中年人思索一番,“聖亞割妮醫院,上世紀名氣較大的城裡醫院,業務範圍較廣,醫師水平精良,尤其擅長外科手術,就連這一帶的鄉下人在病痛傷勢相對嚴重時都會去進城求醫,當然也有一些聲音認為他們使用截肢療法的次數稍微有點偏多……”
範寧微微頷首以表知悉,手指撥動琴弦,奏出一小串空靈悅耳的琶音進行。
“叮叮冬冬”
“願芳香的靈感觸碰到你。”三人的身影往村道遠去,
剛剛猛吸一口土煙的鄉村樂師呆滯在了原地。
他感覺鼻腔和舌底下掠過了無可比擬的甜蜜,同時借鑒這些和聲進行,腦海裡冒出了大量歌謠編配和發展的奇思妙想。
範寧繼續詢問這一帶的知情人。
“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另一間小庭院,鄉紳打扮的老者作回憶狀,“後來群島有多家醫院被陸續取締,聖亞割妮醫院就是其中之一,可能是得罪了當局,可能是有違於教會,也可能的確有什麼非法行醫的勾當——您知道總有些人對那種所謂的手術趨之若鶩,比如民俗狂熱愛好者、身患疑難病疾者、或者曾經那些行醫人的後代……”
這些識貨的鄉紳或鄉村樂師,對待範寧問路的態度都不錯,因為對方與兩位女孩的氣質、還有他手中名貴的吉他,一看就是哪個公國首府裡來的遊吟詩人。
“那地方本就在城郊,廢棄三四十年,俄耳托斯雨林的生命力早已將其吞沒,估計爛得隻剩個框子了,但部分當地人仍在執拗地前往聖亞割妮醫院附近徘回打探,以期尋到什麼寶物或得到什麼禁忌之識類似於教會神職人員的力量?”
“但實際上那片雨林隻回響著詛咒,更以前的老人們稱之為‘涸魂詛咒’,一種來自靈魂層麵的乾渴,會緩緩衰耗人的理性,讓貪婪和欲念徹底脫韁,這或許就是那些當地人變得神經質的原因”
最後鄉紳忠告道:“如果您或身邊的朋友有什麼疑難病疾需要求醫,沒必要冒著風險去和那裡的當地人打交道,東邊的文內卡喬弗堡也有不錯的城裡醫院。”
“老師,你找尋靈感的采風之地聽起來似乎不太……友好。”安原本所想的用詞是“安全”,但她想到了自己老師的實力堪比教會主教,在這片國度除了那最強的寥寥數十人,不管是村野匹夫,還是荒郊裡的幽魂怨靈,恐怕對他來說都完全無所謂。
如此去想,此次出行的“奇幻旅程”意味更濃了,甚至還有些刺激?
“我們是不是應該要謹慎低調一點?”露娜仍舊擔憂地問向自己的老師。
“你們是出來散心透氣的,作個正常遊客就行。”範寧說道。
山野裡浸透著潮濕的紅色霞光,範寧一行再度在暮色中往北極速穿行,直到一座隱藏在雨林中的偏僻小城映入眼簾。
城樓低舊矮塌,麵積攤得很散,煤氣路燈有氣無力,屋梁、紡車、葦塘和遠處的海岸線呈現著深黑或淺灰的陰影,在石子道上行步的三人一看就並非當地人,不出多時便引來了居民們的側眼圍觀。
“需不需要先用晚餐?”範寧狀若無人地問道。
“啊……不餓。”見他看的是自己,露娜趕緊斯文擺手,但隨後的“咕咕”聲出賣了她。
小女孩臉蛋漲紅,故作鎮定地提及行程問題:“我們應該先找到一個可以信賴的向導,因為之前那位樂師先生說,聖亞割妮醫院被遺棄在城郊雨林裡,如果不是當地人,恐怕連方向都很難尋清,您的那種飛行方法好像也不適合在雜亂的雨林中低空掃蕩……”
“可以‘信賴’的向導,在這裡,這恐怕是個高難度的要求。”安撇了撇嘴。
範寧思索片刻,帶著兩人隨意踏入了在街頭看見的第一家小酒館。
“我的錢你帶了吧?”他大大方方地在正中央寬敞的大桌前落座。
麵露凶光帶著文身的光頭壯漢、表情輕佻又高聲喧嘩的年輕混混、幾名眼神陰鷙作獵人打扮的男子、數群喝著劣質酒然後神神叨叨地醉鬼……各色各樣的酒客們立即將層層環視的目光投了過去。
“…帶上了,老師。”露娜遲疑了幾秒,回答聲細小如蚊蠅。
這種問題難道不應該提前問或者悄悄問嗎老師!
小女孩在心裡拚命呐喊著。
“那好。”範寧接過侍者的菜單,向對麵兩位女孩子推了過去,“選幾道你們覺得不太感興趣的,然後把其他的都來一遍。”
“…”露娜呆望著已經把手指勾在吉他琴弦上作小憩狀的範寧。
“好!”夜鶯小姐含笑拿起菜單依言照做,儘管她並不是很能吃,但老師如此不見外又大方地作東顯然讓她十分高興。
這時,範寧突然感到袖口處有一陣異動。
他借助扶額的動作,望裡麵看了一眼,隻見手腕邊的內部布料出現了極其精妙的脫線毀損:
「你桌沿上好像有個東西。」
從昨晚消失到今晚的瓊,終於又開始聯係自己了,範寧心中一凝,朝著木桌寬厚的橫截麵望去。
他看到了一道刀子的劃痕,很小,很淺,也沒什麼異質的色彩,但其展現出的切割和格鬥的技藝神乎其神,讓人思緒不由得升高飄遠,甚至產生了某種令人肅然起敬的情緒。
器源見證之主“刀鋒”的見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