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令人費解的方式。”希蘭如此評價。
尋常隱秘組織或密教團體的行事,大致離不開這麼一個套路:在民眾中散播怪力亂神,設立秘密集會點,吸引熟人入教,攥取活動經費,搜刮非凡資源,然後暗中舉行取悅邪神、奢靡享樂或謀求擢升的法事活動。
不管其包裝得多麼“神聖”或“不食人間煙火”,終歸是需要人、需要錢、需要物,終歸是離不開“社會性”的。
所以眾人才想不明白,這個組織把人往失常區騙是什麼意思,到底算是套路裡麵的哪一環節。
不過下一刻,範寧和瓊的眼神交彙了一下。
他明白,對方估計同時和自己想到了一件事情。
——當年維埃恩也是不顧托恩的勸阻,最終選擇聽從所謂“旅人朋友”的建議,去某處危險的地方緩解“舊日”帶來的汙染痛苦。
——再往前,“紫豆糕小姐”也是麵臨天孽的崩解詛咒,又來不及尋找拗轉方法時,逼不得已選擇去失常區放逐自己。
範寧隻能猜測,失常區可能牽涉到某些規則的崩壞,如果一個人在正常自然規則下的處境已是一場災難的話,不如索性去一個顛覆了自然規則的地方?
當肌體裡已經遍布腫瘤,隻能靠化療勉強苟延殘喘,當腦海裡隱知汙染已經無可逆轉,隻能將其扭曲為更讓意識混亂的古查尼孜語……類似這些“以毒攻毒”的做法?
但這還是無法解釋“關於蛇”的組織的教唆行為目的何在。
“先生的分析暫時就到這裡。”
範寧在禮台裡側踱著步子,腦海中閃過前世記憶中斯克裡亞賓的頭像後又補充了一句:
“從現在起,不管是主持舊日交響樂團工作的希蘭,還是背後站著整個北大陸學院派的羅尹,請你們多留意留意世界各地嚴肅音樂創作前沿的‘先鋒派’動向。”
“創作前沿?先鋒派?”希蘭重複著這兩個詞,“卡洛恩,你是說你之前扶持起來的印象主義嗎?”
“不。”羅尹搖了搖頭,“我估計他說的是,看看之後樂壇上會不會出現某些使用了‘神秘和弦’的作品,因為這可能代表著先生和那個隱秘組織有什麼新的動向。”
“比這個範圍要更大。”範寧強調道,“一切比印象主義風格還要激進的當代音樂作品……如果發現的話。”
他說到這卻自己冒出了個奇怪的念頭。
嚴格來說,前世斯克裡亞賓的“神秘和弦”體係,也是從歐式浪漫主義——法式印象派——俄式印象派,再到自己的神秘主義思想這樣融合、發展、創立出來的。
而目前的時間線:自己穿越到一個浪漫主義時期的舊工業世界,然後推動了印象主義的發展,然後,這個“關於蛇”的組織就進入了特巡廳的視野?
雖然當下本來就是人文思潮激烈交鋒、藝術風格激烈變化的時代,但怎麼感覺自己好像擔任了某種催化劑一般的角色?
“好吧。”雖然兩人沒有完全弄清範寧所想,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第二個議題是連鎖院線的進展。”範寧說道。
“我們的商討已經很充分了。”羅尹愉快一笑,“要不,希蘭來給大家分享分享我們的‘特納藝術廳及舊日音樂學院連鎖院線組建方案’。”
“啊!還是學姐說吧。”希蘭趕忙推辭,“我……這種比較複雜係統的事情說起來沒有學姐有條理。”
“好,其實也不複雜,畢竟最關鍵的啟動資金來源已經不是問題了,剩下的無非是管理架構、師資來源、市場策略和執行時間節點這幾個方麵。”
“管理架構的話,按照總部郡城城區/小城街區/小鎮,子公司注冊三級,最低到城區/小城這一級,最基層的街區/小鎮藝術站歸到三級子公司管理……”
“總部方麵設置一正三副,相關人員已經談妥,如果……讓我當院長的話,那麼我主持工作並負責聯絡學院派;希蘭的工作重心在舊日交響樂團,那麼她在這裡就僅擔任副校長一職,分管各級樂團建設和運營工作;第二位副校長是奧爾佳,分管人事財務等行政工作;第三位副校長是盧,分管場館建設、交通物流及政府關係,嗯,這一塊如果攤子攤開了,工作量也不小,單是基層站點的選址、運維、藝術場館的補貼申領,都是極為繁重瑣碎的事情……”
羅尹三言兩語講清了她的分工計劃,並且朝瓊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能回得去的話,繼續當長笛首席就行,彆的職務我不會,和其他樂團打起來倒是可以幫忙。”紫裙少女靠立禮台而站,一隻小腿往後曲起,赤足踩在了牆上。
“好吧……”羅尹笑了笑,“師資來源的問題也很明確,我背後是博洛尼亞學派管轄的帝國公學,而卡普侖藝術基金的運營方背後是指引學派管轄的城市學院和初等學校,師資從這兩方麵邀請即可,我已經和很多藝術家確定了意向,包括幾位大師,還有維亞德林爵士……不過我這邊的人少而精,主要側重於郡城院線,指引學派則更多側重填補第二級城區/小城,以及在第三級街區/小鎮征召、管理富有名望的鄉村樂師……”
“市場策略方麵,說白了就是如何保證持續收支平衡的問題,我的想法是郡城院線除了保留‘生而愛樂’普及音樂會外,總體延續目前特納藝術廳總部的高消費水準。至於站點往下,則采用‘差額撥款’的性質,自己要有一部分盈利能力,但也要依靠上級藝術基金撥款保證一定的公益性……學生的招生上,郡城加大憑考入學的比例,但仍然保留相當的‘推薦信+建校費’名額,願意出錢的各級貴族家族也不必拒絕,而基層‘培訓站’則放低門檻,偏重興趣和修養提升……”
“執行時間節點方麵,由於烏夫蘭塞爾既是總部又是郡城,其實隻需要往下建兩級就行,等這裡整個架子搭好後,可以考慮先往聖塔蘭堡擴展,然後是另外三個國家的王城……”
“我唯一沒說的是運營成本,因為攤子一旦攤開,所涉及的資產管理、人力成本和內部損耗費用呈指數級彆上升,變數可能非常大,現在強行算出一版也沒什麼參考價值,隻能等烏夫蘭塞爾的架子搭完後做實地測算……但是無須過度擔心,我們200萬鎊的啟動資金,變數再大也可以覆蓋,如果超出預期太高的話,隻是放緩之後的擴張節奏而已……”
“範寧……先生,彙報完畢,誒,你這一走,我都不知道在工作上該稱呼你什麼職務了。”羅尹說完長出一口氣,雙手背後,睫毛撲閃,一副蓄勢待誇的樣子。
當然,她也做好了對方可能會針對一些細節做深入提問的準備。
範寧看著她的臉龐,眼珠轉了幾下,然後笑著問了一個問題:
“你父母同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