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撕為兩半!
!”
聽著夜鶯小姐唱出最後一個詩節,很多聽眾這下不禁閉眼仰頭,靠回座椅,微微張嘴,喘息著呼入空氣。
這個舍勒調動情緒的功夫,可屬實把人給弄難受了……
之前《美麗的磨坊女,不管後續如何,至少在中間位置的第11首《屬於我,音樂和詩歌內容還是十分幸福歡樂的。
現在才到第8首“夏天”就這個樣子,之後誰知道他能乾出什麼事情!?
其實,《詩人之戀在舒曼的創作時期裡很微妙,1840年是他與克拉拉步入婚姻殿堂的愛情之年、音樂創作的豐收之年,於是很多人想當然地認為這部作品是“充斥著幸福喜悅的靈感結晶”……
但事實上,兩人成婚在9月,而這部作品完成於5月,正是舒曼與戀人分開,聚散懸而未定,外界阻力重重,內心最煎熬痛苦之時!
完全可以想象,一位悲觀憂鬱又敏感的藝術家,在創作這部作品時,會有多麼患得患失,會將自己代入到何種坎坷又淒美的境地中去。
秋天要到了,第九首,《笛子在奏,琴聲悠揚。
“冬——冬冬冬—”“冬——冬冬冬—”
聽起來,它似乎像是一首“獨奏版”的圓舞曲作品,3/8拍的音樂一開始,範寧的右手就在高音區奏出上下起伏的十六分音群,同時左手用渾厚的柱式和弦,敲擊出鮮明的舞曲節奏型。
“笛子在奏,提琴悠揚,
喇叭都都地吹響;
在婚禮的舞會上她跳著,
她是我心中全部的愛。”
這是一首描繪婚禮場麵的舞曲,上方流暢跑動的單音旋律線條,就像長笛和小提琴奏出的音樂飄揚,而下方聲部則仿佛讓人們聽到了“冬冬冬”的鼓響。
但調性又是帶著暗澹色彩的d小調。
與上下奔流的伴奏旋律不同,夜鶯小姐的人聲起伏卻並不活躍,節奏和音域始終處在克製的範圍內。
火苗在空中躍動,樂器們交織在一起,多麼熱鬨,多麼歡樂。
人聲卻始終融不進這個伴奏,處在一種於熱鬨中抽離的狀態。
“鈴鐺在響,喇叭在吼,
雙黃管在吹,鼓在擂,
喧鬨聲中可愛的小天使啊……
卻悄悄地啜泣流淚了。”
夜鶯小姐仍舊在笑,臉頰上卻淌出了兩道淺淺的痕跡,在舞台燈光的反射下清亮一片。
老師寫的音樂裡,這位唱著歌謠的詩人,這位出席舞會的詩人,真的是婚禮的主人麼?
笛聲在奏,琴聲悠揚,喇叭和鼓聲冬冬地響,聽眾們感覺思緒正從華宴上飄升而起。
他們仿佛嗅到了盛會的香水和火苗燃燒的味道,聽見了新年夜的鐘聲,瞧見了夜空中綻開的淒美煙花和拉扯彩帶奔跑舞蹈的人們。
但這一切與自己無關。
可愛的小天使在啜泣啊……
“怎麼辦,她好像真的哭了!”
“也就是一場比賽啊,明年可以再來啊,夜鶯小姐年紀還這麼小。”
樂迷們看到少女臉上的淚痕後真的怔住了。
很多人重新抓起自己早已折掉的熄滅花束,在心疼憐惜又追悔不迭地徒勞搖晃著。
甚至有不少評委也在做這個動作。
尾聲,用儘力氣的人聲在音樂中消融,但範寧的雙手仍然奏著那歡快的圓舞曲,並逐漸化作一團下行的甜蜜的半音階旋風。
“你又沒參加經曆過,怎麼知道對她有多重要呢?”
“這舍勒寫的都是些什麼啊,我也是真的服氣了……”
“我要你跟著我投,你他媽自己聽桃色歌曲聽得那麼起勁,都快結束了裝什麼後悔啊!”
“都怪你們把可愛的夜鶯小姐弄哭了!
!”
一直熱烈但不失禮節的巨型露天歌劇廳,經這第9首淒美的《笛子在奏,琴聲悠揚一曲後,竟然逐漸出現了議論和爭吵的聲音。
音樂自然沒有因此停止。
範寧的伴奏一改之前的熱烈流暢,而變得分散糾結、緩慢無力,夜鶯小姐仍然在唱,儘管淚痕未乾,她臉上仍然帶著恬澹開朗的微笑,認真地表現著樂譜上老師所作的每一個指示。
在《當我聽見戀人的歌一曲中,詩人聽到一首戀人曾經唱過的歌謠,相思之情頓時潰如決堤,滿腔的悲淒化作淚水滾滾流淌。而在《少年愛上一位姑娘裡,詩人又用譏諷的態度敘述一個民間故事,來表示戀人錯過這樣好的自己一定會追悔莫及,可這種諷刺恰恰是詩人內心脆弱又千瘡百孔的證明。
如此到了秋天的最後一首《在晴朗的花園早晨。
範寧在上方聲部接續奏響下落的十六分音符,又以長時值的附點四分音符承接,就像清晨的露珠在一片片樹葉上凝聚打旋,然後在某個瞬間終於掉落在地,化成了一灘晶瑩清澈的水。
“在一個晴朗的早晨,我在花園散步,
花兒一股勁滴咕,我依然在靜靜地走,
花兒一股勁滴咕,滿懷同情地瞧著我:
‘不要對我們姐妹生氣,你這蒼白憂鬱的小夥兒’!”
這首曲子描繪的詩人清晨在花園中漫步,試圖忘記曾經的戀人。
最後一個秋日。
夜鶯小姐的嗓音像低低自述般小而輕,漸強漸弱的的力度組合交替出現,好似繽紛的花兒們在竊竊私語,憐憫詩人那得不到回應的悲慘愛情。
自第九首起聽眾席就一直在傳來斷斷續續的歎息和爭吵聲。
內容都大同小異。
呂克特大師已經有很久沒抬頭了。
他夾鋼筆的手一直撐著額頭盯著桌麵,心情複雜惋惜之下,感覺整個人都被一張無形沉重的網給拉扯著抬不起脖子。
直到分散在遠方幾處的驚呼聲,打斷了眾人的絮叨抱怨,也突兀地刺入了琴聲與歌聲之中。
“怎麼又開始亮起來了?”
“我的也是!什麼情況!?”
“全部亮了,全部都在亮!
!”
歌聲未停,呂克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足足四十八位評委全部站了起來。
一直百無聊賴、打著嗬欠等待結束的芮妮拉小姐,也站起渾身燃燒在焰色中的身子,滿臉震驚地往台下張望而去。
隻見原本一片昏暗,僅能偶爾看清聽眾鮮豔衣物一角的各處席位或地上,大家或棄置、或拿在手上的花束全部重新發起了澹澹的光芒!
不是最初分發下去的紅色,最初還隻是瑩然的白。
但接著逐漸帶上了極少極少的淺黃。
一眼望去,就像黑夜漫天星河中的浩渺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