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被毀損的蠕蟲學筆記,就攤開在沙發前的茶幾上。
範寧本來以為所謂毀損,就是紙張被塗黑、粉碎或火燒一類的痕跡,但這本筆記的情況實在是怪異得超出了他的預料。
整體上它已經看不出和“紙”有什麼關係,主體部分“陷進”了茶幾的厚玻璃層裡,呈現出和毛玻璃類似的渾濁晶狀質感,將周圍的平麵撐出了一層又一層增生的隆起。
筆記更遠處,有些更駁雜的顏色和形狀混了進去,範寧覺得可能有亮白的瓷色,深褐的咖啡色,皮革一樣的黑色和煙鬥一樣的橙紅,但實際上又沒法辨認出那到底混了一團什麼東西,總之由於完全無法理解,又無法很好表述,在他心中造成了十分怪異的不適感。
從他人表情上來看,感受大同小異。
大家湊著看了許久,才把目光重新放回沙發的“屍環”上。
範寧覺得這個怪異的姿勢基本和維埃恩的屍體一致,隻是天氣這麼寒冷,時間也過得不久,皮膚沒有變得乾枯暗紅,頭顱沒有像那樣隻剩一層頭皮,但好像較之於成年男性的大小,已經發生了一定程度的萎縮。
兩名調查員檢查了一圈,沒有發現致命傷口。
能致一名高位階有知者於死地的,肯定是神秘因素,如果不是直接的傷害或畸變,那就是純粹靈體或知識方麵的問題了。
一位預先候場的輔祭執事開始講起了昨晚的情況:
“我們接待完拉瓦錫先生後應是八點多,稍稍耽誤了一會,往聖珀爾托報了個信,就各自散去了,海斯特司鐸也約是九點多回住處,屍體是我淩晨五點半發現的,原計劃提前來商量今早的晨禱儀式細節”
“你回公寓後做了些什麼?”歐文上前一步問向範寧。
“讀經。”範寧打量著沙發,時而站遠,時而站近。
“回去就開始讀經?”歐文追問道。
“自然不是。”範寧搖搖頭,“自然須先沐浴抹膏,平了心情,換了衣服。”
“之後呢?”
“向所愛的主作交談,就寢。”
“”歐文再次徐徐吐出一口氣。
麵對一個在邃曉者長官麵前油鹽不進的小人物,以他的性子平日絕對會斥責一句“裝腔作勢”,但圖克維爾主教在旁邊,他又實在不好開口,否則到時候去討論組參他一本“不尊重教會信仰”,雙方扯起皮來又是平添麻煩。
歐文隻覺得今天這一趟行程心裡他媽的憋得慌。
範寧隨意作著回答,思維卻漸漸發散起來。
他似乎隱約捕捉到了這屍體姿勢與某種事物的共性。
“難道說這是某種異端的致敬儀式?”圖克維爾也在猜測思考,他發現拉瓦錫觀察的表情很認真,便問道,“管風琴師先生是否見聞過這種死狀?”
“真言之虺。”範寧吐出了一個詞組。
“‘關於蛇’的組織的儀式?”眾人麵色為之一變。
特巡廳將神降學會特意遮諱成“關於蛇”的組織,官方有知者中隻有高層和個彆地位特殊的人知曉,波格來裡奇似乎是在顧慮其被知曉後會產生什麼神秘學影響,範寧也是在“謝肉祭”那天從“緋紅兒小姐”口中聽到的。
“你為什麼判斷得這麼肯定?”旁邊有調查員問道。
“見證符。”歐文眯起眼睛。
經這個拉瓦錫點出後,他也是瞬間意識到,這種“屍環”的怪異形態,如果再做數次抽象化,就和“真言之虺”漩渦狀的蛇形符號如出一轍!
難道說“屍環”是用於獻祭的致敬功能,而那本發生怪異變化的筆記是目的物?
“你在南國旅居時接觸過這種隱秘儀式?”剛剛的問詢實在沒法接下去的歐文終於有了新的問題。
“有的。”範寧點點頭作回憶狀,“從前在南國民眾中有假先知進來,現在在雅努斯中間,也必有假師傅,私自引進害人的異端,就同向民眾作了應允又使他們蒙難的傑米尼亞人一樣,連收買了他的主也不認他,依我看,誰要是信了他們的話,就中了他們的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