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淩說道。
“你說的也對,那就再等等吧,停一會不要放了。”
王來順點點頭,回身看了看時間:“再等二十多分鐘,就十二點半了,到時候放不放炮都有人過來吃飯,就是飯菜不熱乎了。”
“行了,你也歇歇吧。”
很快,午飯也吃了。
或許知道是停靈五天,前兩天來吊喪的人不多,到了今天的第三天,才一夥一夥的上門。
靈堂的花圈都堆滿了。
下午有人把陳淩換了下來,他就沒在外麵放炮了,但也沒閒著。
這時等一撥吊喪的人走了,他就趁這個空隙去給喇叭匠添點水喝。
靈堂外,喇叭匠圍成一圈,麵對棺木而坐。
這些人跟他也算相熟了,見他過來,紛紛點頭示意。
這種情景自然是不能露出笑臉的,就都互相默默點頭,輕聲說兩句有事就叫我們等之類的話,便退開到一旁。
直到畫棺的老人上門。
這老人是個講究的畫匠,畫棺的時候一定要跪在地上,說是對故去之人的尊敬。
因此,四奶奶的兩個兒子,便準備上和靈堂內相同兩層麻袋麻帖,鋪在棺材旁,讓他不至於跪在土地上。
畫棺開始了,首先棺材上的白茬要塗紅。
老畫匠手非常穩,畫起來既認真又速度又快。
不一會兒,紅茬就已塗上,老畫匠便開始畫《二十四孝》。
還帶過來一個小畫匠給他調色。
他跪在那裡畫,半晌不停手,直到近黃昏。
於是吃飯喝水,陳淩就給他端到跟前。
老畫匠邊吃邊畫,每畫完一孝,禮官便領著孝子孝孫,來給他送賞,並喊:“看——賞——!”
隨後一起給他磕頭,老畫匠也跪地不起,高聲回一聲:“謝——!”
這樣的一板一眼,皆是老禮古俗。
天黑之後,棺畫好了,八仙將四奶奶抬入棺中,完成了入殮。
……時間一天天過去,經過四天的守靈祭奠,到了最後出喪的日子,人們進進出出地準備著,等待著發喪時辰的到來。
當時過正午,發喪正式開始。
起初先不哭,披麻戴孝的親友默默站成一列隊伍。
長子陳永勝手捧四奶奶的遺像站在最前麵,依次為次子陳永剛、三子陳永福、侄子、兒媳、侄媳、孫子孫女、出嫁的女兒、外甥……
隊伍在禮官的帶領下,先圍著大門口燃起的火堆正轉三圈再倒轉三圈,男的先從左往右轉,女的從右往左轉,然後再浩浩蕩蕩地向村外走去。
來到村外的開闊處,陳永勝站在事先放好的高凳上,左手抱著遺像,右手用長杆指著西南方向念道:“娘,向西南啊,西南有明光大道啊。”
說著,說著,這時的陳永勝已是泣不成聲。
但此時所有的人都必須忍著,這是整個喪事最沉默的一段。
隊伍回來,回到靈堂裡再看四奶奶最後一眼。
男女再分彆轉三圈。
稍作停頓,隻聽禮官高喊一聲:“起靈了!”
“嗚哇——”
哭聲驟起,哭聲震天,邊哭整個隊伍邊倒著往外走。
王素素這樣的兒孫輩家的媳婦,分頭架著四奶奶的兒女,來到大門口。
這時陳永勝便在禮官的引領下,跪下使勁把一個瓦片摔碎,倒掉一壇米汁。
這一響標誌著出喪正式開始,哭聲也達到了**,四奶奶的兒女一起嚎啕大哭開來。
兒子還好些,較為內斂,四奶奶的小女兒卻直接哭得躺在地上,拽都拽不起,白色的孝衣都沾滿了塵土。
最後都哭的抽抽著,暈了過去。
村民有出來看熱鬨的,老輩子講出喪之時,看熱鬨的人越多越好,據說這樣可以滋蔭後代。
這時他們看到這種情形,有感性的也是忍不住跟著掉眼淚。
陳淩他們孫子輩,陳玉強等重孫子輩的,帶著孝帽,舉著哭喪棒,走在隊伍最後,也籠罩在哭聲之中,眼眶發紅。
“砰砰砰。”
隨著一聲聲炮響,出喪的隊伍一點點地向前移動,哭聲也越發悲傷,喇叭匠們不再吹單一曲調了,《哭七關》、《蘇武牧羊》、《哭墳》,一曲接著一曲,沉重而悲戚。
炮響,哭聲,曲調聲。
一路西去,直到棺木入土,花圈與哭喪棒等物,皆覆其上。
回來時,陳淩他們便撕開孝帽,折成白布,又在陳永勝家幫忙收拾完雜物,晚上吃過酒席,這才算完。
……四奶奶入土之後,距離陳淩父親的祭日也越來越近了。
他父親陳俊才是十月初一的祭日。
也不過七八天的時間了。
他本來是準備著上完墳,就陪著媳婦回娘家的。
現在卻也沒什麼心思準備東西,把陳俊才留下的壇子與鐵鎖拿出來瞧了又瞧,以前的信封也找出來翻看了個遍。
兒時的照片,合影,父母的信件,翻看完又小心收好,封存起來。
早晨沒出太陽,風也裹帶上了寒意。
物件封存好,剛出門一陣冷風又把陳淩吹了回去。
“好冷的風啊,多了個閏八月,今年還沒入十月哩,就立冬了。”
陳淩回屋披了件厚衣服,對著柴房擠羊奶的王素素道:“我出去轉轉。”
“去吧,早點回來,下午要醃菜的,我一個人弄不來。”
“知道了。”
應了一聲,拿上魚竿竹簍,往水庫走去。
今天的天略顯陰沉沉的,天空不像前幾日的湛藍透亮,大雁之類的候鳥也陸續離去,到了水庫之後,廣闊的水麵上已經看不到啥水鳥了。
“富貴,又來釣魚啊?”
“是啊,過來釣兩條魚吃,嫂子你們這是乾嘛。”
陳淩前腳剛到大壩上,就有陳大誌家的,陳國興家的,幾個婆娘推著自行車,帶著筐子走到村口。
“趕集去啊,今天鄉裡又逢集哩。”
王秀英笑著說了句,然後衝大壩旁的陳江家喊道:“杏花,杏花,還沒收拾好麼,該走了啊。”
“嫂子彆急,俺先給雞鴨的嗉子裡塞點東西,彆還沒到集上哩,山道顛的幾泡屎拉沒了,虧也要把人虧死。”
杏花在裡麵急忙應著,然後把雞籠子扯到門前,當著她們麵給雞鴨嗉囊塞糠麩,塞石子,就是手忙腳亂的,讓婆娘們一陣大笑。
這是趕集去賣東西的一點小伎倆。
入了冬,野外的蟲子食物少了,要給雞鴨喂糧食的,村民們哪舍得,整個一冬天下來,都是能頂一個壯漢子的口糧了,於是每年到了這時候,就要帶到集上賣掉。
但是賣的時候也舍不得被屎尿耽擱了,掉了斤兩,就提前把雞鴨的嗉囊塞得滿滿當當的,進了肚子拉不出來更好,更能多賣錢。
“富貴,你家雞鴨賣不賣啊,賣的時候趕緊回去喊上素素,俺們一塊也有個照應。”
“說啥哩,富貴肯定不舍得賣啊,俺都聽真真那小妮子說了,他過幾天要陪素素回娘家的,雞鴨全肯定要給老丈人丈母娘帶過去啊,是吧富貴?”
陳淩也不多言語,隻是含笑點頭。
婆娘們見此,又是一陣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