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集者,在古時的稱呼為“鬼市”,乃是生人勿進,亡魂彙聚之地。
那些慘遭屠城的地界,最容易出現鬼市,活人一旦進入其中,會瞧見滿城的人好似還活著,城中的酒館、茶肆、歌舞、餛飩攤等種種場景皆是熱鬨,宛如生前。
但其實這些都是怨氣所形成的煙瘴幻境,其中的“生人”皆是亡人。
真正的活人但凡是食了鬼市中的一粒米、一滴水,便休想再走出鬼市。
好在現如今,中土境內的鬼市基本已經被平定鎮壓,現在人們口中所談論鬼市、鬼集,指的都是子時過後、淩晨之前所形成的集市。
這一時間段,屬於是陰氣旺盛、生人歇息的時間,最適合鬼物活動,而在此種時間中做買賣的,自然都是養鬼的仙家中人。
黃山縣城中便有不少鬼集,基本上每一坊都有一個,能方便各坊市的仙家中人、好仙學者們互通有無。
餘缺若是想要獲得一份煉度師傳承,從鬼集上購買,屬於是最為方便的法子了。
唯一值得顧慮的是,他手中壓根就沒有那麼多的香火紙錢,叔父家中應當也是沒有。
他得想辦法賺點紙錢,或是準備能夠以物易物的東西。
餘缺捏著介紹信,返回了自己的房中。
他再次摸了摸袖中的黑葫蘆,目光閃爍:
“鬼集當中有關鬼物的買賣,想必是最為常見的。我有寶葫蘆在手,積攢錢糧一事應當不麻煩。
不過,暫且還是先去那名煉度師手下瞧瞧,再做打算。”
心間盤算好,他便收拾好心情,打算養出一副好的精神狀態,便於明日去麵見信中的那名煉度師。
………………
第二日傍晚時分。
餘缺依照著介紹信中的地址,兜兜轉轉的來到一處名為“爛泥巷”的地界。
彆看這地界的名字不咋的,但是它卻是處在第七坊的繁華地段。
其地價昂貴,生活在這裡的都是縣城當中的有錢人家,家家戶戶都是獨門獨戶的,比餘缺家的筒子樓要好得多。
其中,餘缺是乘坐有軌馬車,然後轉為步行前來,而爛泥巷中的往來行人,幾乎都是乘坐黃包車、轎子出入。
單單那些拉車抬轎的夥計們,他們一個個的臉上生氣盈然,個個動如獵豹,衣著也是乾淨得體,氣色比餘缺要好的多。
餘缺摸索著,來到了一間臨街挨巷的紙紮店鋪跟前,店名“鄭老黑鬼店”。
店鋪門口掛著兩個磨盤大小的紙紮人頭燈籠,它們麵色紅彤彤,兩眼黑漆漆的,都是詭異的笑著,好個滲人。
餘缺本以為這兩個人頭燈籠是死物,結果等他走到跟前,那兩個燈籠幽幽的就轉頭看向他,並噗的從口中吐出了長長的紅紙舌頭。
有尖聲叫起:
“歡迎客官!”
“老板吉祥!”
它們赫然並非是純粹的死物,而是內裡藏有鬼魂的精怪之物,現在被那店家懸掛在門口,用來招客迎客之用了。
餘缺被兩個紙紮燈籠嚇了一嚇,他身上汗毛豎起,差點就將體內的家神喚出。
好在他平定住了心神,並連忙退後半步,朝著那兩個燈籠作了一揖,道:
“見過二位,晚輩是前來拜訪鄭老先生,應聘學徒活計的。”
聽見餘缺的話,兩個人頭燈籠臉上畫著的笑臉頓時翻轉下來。
兩張笑臉變成了苦臉,口中寫著吉祥話的紅舌頭也收了回去,轉而分彆衝著店內喊道:
“乞白食的一個!”
“鮮活牛馬一隻!”
餘缺擰著眉頭,他見店門開了,便悶頭就朝著裡麵走去。
就在他跨進門檻時,店鋪內裡一陣香風飄動。
一個在入冬季節卻還身著貼身旗袍的中年美婦,搖晃著身子,從裡麵快步走出。
店門不大,兩人擦肩而過,差點就撞在一起。
美婦麵上的妝容雖然完好,但是發髻明顯亂了,她用濕透了的眼神,抱歉的看了餘缺一眼,然後就抱著手臂,身子哆嗦的離開了店鋪。
“桀桀桀!”
中年美婦離去時,門口的兩個燈籠當即怪笑著叫道:
“不要錢的一位!”
“送上門的一隻”
那美婦聽見兩個燈籠怪的叫聲,不敢回頭,腳步更加急匆匆的離去。
她還羞於見人般,從提籃中掏出了一塊薄薄圍肩,罩在了自己的頭上。
餘缺眼神怪異的追著美婦看了看。
這時店內忽然有公鴨嗓般的喝聲響起:
“喂!那小子,是哪個叫你來吃白食的,可有憑證,拿來老夫看看。”
一個矮腳漢出現在紙紮店鋪中,對方身上穿著金絲彩帶流雲道袍,胸襟大開,其身量雖小,但是胸口的毛發卻是旺盛,一雙吊梢眼正斜睨著餘缺,麵上帶著潮紅和不耐煩。
餘缺見狀,哪裡還不明白剛才那美婦,明顯在店中和這矮腳漢做過什麼好事。
他心間暗呼“罪過”,擔心自己剛進門就惹得了那矮腳漢的不快。
於是他不敢怠慢,連忙就朝著那矮腳漢見禮:
“見過仙師,此是書信。”
矮腳漢接過書信,隨便瞥了一眼,便將信紙往火爐中一扔,化為了灰燼。
對方道:
“曉得了,既然是朋友介紹過來的,我先收你在店中待三天,三天內我若不滿,隨時都會叫你滾蛋。
至於工錢方麵,自然是沒有的,且每日的炊食,你也得自己帶上,我這好久都不養吃白食的了。
行就行,不行就現在滾蛋!”
餘缺老早就明白所謂的“學徒”一物,其實就是手藝人收來的免費奴隸,熬個十年八年都是常有的事情,因此他對打白工並無意見,唯唯諾諾的就道:
“是,晚輩定會聽從仙師教誨。”
“教誨?”矮腳漢聽見這話,口中嗤笑一番,又道:
“正好,你今日來的湊巧,店裡剛好需要炮製一批鬼物,你也來添柴加油。”
啪啪的!
矮腳漢不等餘缺回答,扯了扯櫃台上的一盞銅鈴鐺,朝著店鋪裡麵喊:
“方家小子,先彆燒爐了,過來帶帶這憨包。”
很快的,一個麵色焦黃,眼睛被熏得通紅的少年,從厚厚的布簾子後鑽出來。
對方也是唯唯諾諾的對矮腳漢道:
“是,師傅。”
焦黃少年看了看餘缺,低低的拱了拱手,小聲道:“跟我來吧。”
餘缺還禮:“見過方小哥。”
正當兩人要鑽入店後忙活時,那矮腳漢突地又叫住了方姓少年。
“你娘剛才來過,帶了些甜糕,膩的要死,你都拿去吃了。”
對方指了指台麵,然後不耐煩的擺手。
一疊擺放在白瓷盤上的糕點,頓時出現在兩人眼中,個個白白嫩嫩、黃黃紅紅的,還捏成了小兔子模樣,看上去就很精致甜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