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拍著他的背,輕聲說:“因為你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樣了,天子不可以被人罵,也不可以被人憑空汙蔑,那幾個學子確實有錯,隻是……不應該下場那麼慘。護國公行事,確實過於極端。”
她不擅長權謀爭鬥,隻知道站在一個普通人的角度來看,澄澄接受不了,她也接受不了。
宗肇拿過巾帕過來,給混小子擦眼淚,他出聲道:“你若實在生氣,就杖責他一頓好了。這世上沒人敢罰護國公,但你可以。”
小魔王抹了把臉,哭唧唧道:“爹,你不是說他不會濫殺無辜嗎?你騙我。”
宗肇沒騙他,以前的羅驚風確實是這樣,跋扈但也隻是態度囂張,一門心思都在怎麼打仗攻城上,不會殘暴到殺這個殺那個。
但現在變化都是因為……
“他太在乎你了。他覺得,要把所有可能會威脅你存在的人,都殺乾淨了,你才能安全。”
小魔王的眼淚又滑落了:“我知道他很疼我,可是我一點都不開心,我不想接受這種在乎,我不想要。”
宗肇伸手去給他擦眼淚,開始給他拆解分析:“你現在是陷進去了,如果跳出來當個策論看,這件事並非全錯,而是有對有錯。對的是,他確實起到了威懾眾人的作用,以後不會再有人敢無憑揣測你,能讓朝廷安定很多;錯的是,他處罰那幾個學子太重,但他也把所有惡名給擔下,沒有人會怪到你頭上。雖然這種行為,不論是你我還是殿下,都做不出來,但從當政的角度來說,你確實有了一把好刀。”
人在經曆自己的事時,總是摸不著出口。
可若是把它當成彆人的事來看,那很多事就會清晰明朗很多。
小魔王想起來他曾經辯論過的好官與壞官,那時候的他為壞官辯解,說壞官能幫掌權者做很多好官不能做的事,可當事情真的發生了,他發現他接受不了。
但這樣一拆解分析,錦澄的思緒被宗肇幫著捋清楚了,他搞清楚了整件事的利弊關係。
他的大腦又陷入一片混亂。
理智上:羅驚風做得沒錯,確實能起到殺一儆百的地步,如果這是放在史書上、是彆人的故事,他能理解。雖然殘暴,但是有用。用幾個犯錯人的性命,換國家的安定,這很值得。
情感上:這幾人有錯,卻錯不致死。他們皆因他而死,就像暗影那樣,都是為了給他鋪路而亡……可為什麼啊,為什麼他們都要強行給他鋪路,他自己慢慢走不行嗎?他就不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嗎?
錦澄閉上眼睛,最後哭這一次。
再次睜開眼,他眼裡泛起血絲,目光看向了宗肇,鄭重地問道:“爹,這個皇帝隻能我來當嗎?”
宗肇頓了下,回道:“殿下當皇帝坐不穩,羅驚風當皇帝是改朝換代、大動乾戈。隻有你坐在這個位置,才是對天下人最好的結果。”
錦澄明白了,他抬起水汪汪的眸子,委屈地說:“可我不想當他的傀儡皇帝,我都已經下過命令張貼試卷了,他還要背著我當街殺人,這跟架空了我有什麼區彆?”
要麼他當,要麼羅驚風當。
沒有這樣一國二主、讓他給人做孫子的道理。
他不接受,他不願意。
宗肇對他說:“那就成長起來,拿回所有本該屬於你的東西,你有得天獨厚的條件,也有殿下教你的帝王之術,不應該也不可能給羅家做個傀儡皇帝。”
“本該屬於我的東西……本該屬於我的東西……”小魔王默念了好幾遍這句話,下一刻突然抬頭,思緒通透,目光明亮,“是軍權。”
羅驚風能讓所有人忌憚的原因,都是因為軍權,而這本該是屬於皇上的。
隻要他拿到軍權,整個大楚才會真正屬於他管,他這個皇帝才不會繼續給人做傀儡。
徐婉看著父子兩人交流,小崽子再不是剛剛那會兒的失魂落魄,他甚至已經開始在想行動計劃了,完全沒有沮喪崩潰之色。
徐婉想:他真是天生就該當皇帝,適應能力太快了。
宗肇揉著他的頭發,提醒道:“慢慢想吧,記得殿下的話,先好好藏拙,不要把那些東西暴露。”
錦澄重重地點頭:“知道了爹,我會小心的!”
最後這件事的處理結果並不是不了了之,小魔王罰了羅驚風一百軍棍,命他傷好之前不得上朝參政,在家好好麵壁思過。
這懲罰說重不重,說輕不輕。
卻讓滿朝嘩然。
誰能想到,先帝在世都不敢正麵剛的護國公,竟然被他親手扶持上去的大外甥給罰了?
先不說負責杖責的人敢不敢下狠手打,隻這被皇帝罰一百軍棍的名頭,都夠掃了護國公的顏麵,讓整個羅家派係的人都受挫。
可護國公不止沒有勃然大怒,還真罕見地領了罰,回家休養去了。
錦澄也在懷疑杖責羅驚風的人是不是偷偷放水了,不然怎麼會才幾天就活蹦亂跳地出來上朝了?
他麵上過不去,就不給羅驚風好臉色,繼續冷戰。
六月份的時候,暑氣濃得人煩躁,但大將軍府卻傳來了好消息。
徐婉有喜了。
小魔王高興得一蹦三尺高,滿宮殿嚎叫道:“太好啦!我有小皇後了!我再也不是一個人了,有人可以進宮陪我了!!”
黃公公看他樂瘋了,笑著提醒道:“皇上,這才隻是有喜,還診不出男女,您怎麼確定就是女孩呢?”
瞧他現在開心的樣子,若是生下了個男孩,那得多失望啊?
錦澄笑得嘎嘎樂:“不,你不懂,肯定是女孩!這是我跟小皇後的心靈感應!”
黃公公:“???”
那胎兒應該連個小豆芽大都沒有吧,有什麼心靈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