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她二位的神經是有夠粗。
雖然紀明意早就與林媽媽交代過,她對內宅裡頭的三瓜倆棗沒興趣,但是林媽媽對她們兩位還是有氣在,想要借機懲治一番。
因此,她們來拜見的時候,林媽媽特地耽誤了半個時辰才去回稟紀明意。
聽說是陸紈的通房來了,紀明意猶豫片刻,讓太平給自己畫了個尤為精致的妝。
她一出來,寶玉與子瑜忙上前去盈盈福身:“見過夫人。”
唔,是兩個身嬌體軟、風韻猶存的良家子啊。
紀明意收回自己不動聲色的打量,端莊地笑笑說:“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禮。”
她嘴上說一家人,可是寶玉和子瑜當然不會蠢到認為,她們兩個是能夠與她平起平坐的身份。
她們是過來拜山頭,不是來打擂台的。
兩個人先請罪了一番,言明自己為什麼今日才來,而後,寶玉就開始恭維紀明意,什麼“夫人真氣派,夫人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人”雲雲,總之是什麼話好聽就撿著什麼說。
子瑜則在邊上敲敲邊鼓,順帶明確地表達了她們倆除了平常過節舉辦家宴的時候,能見上陸紈一麵,其餘時候和陸紈基本八竿子打不著。陸紈根本不往她們的院子裡來,希望紀明意彆把她倆當狐狸精看。
紀明意接受了她們的意思,隻是心裡存了疑惑,她也沒遮掩著,聽完以後,直截了當地問:“既然郎君不去你們院子裡,你們平日都做什麼打發時間?”
“奴婢給郎君和小公子做衣裳,”寶玉說,“也會納鞋。”
子瑜則道:“奴婢也一樣,不過奴婢的刺繡功夫,不及姐姐精湛。”
“他們會穿嗎?”紀明意問。
她瞧見陸紈父子的衣裳,大多還是在外頭的成衣店裁的。
寶玉說:“郎君偶爾穿,小公子……不穿。”
是。
陸承能穿你倆做的衣服那就真是怪了,紀明意心道,她又問:“你們進府幾年了?”
寶玉低聲回答說:“十二年。”
十二年啊,那豈不是陸承剛出生沒多久,她們就被陸紈納成了通房了?
紀明意在心中揣度,一邊隨口說:“你們看著挺年輕,不太瞧得出來。”
子瑜忙道:“夫人彆揶揄我們姐妹了,夫人才正是花容月貌的時候。我們剛被送進府來時,約莫就和夫人差不多大呢。”
哦,是被送進來的,紀明意從這話裡又得到一個新消息。
她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茶,說:“十二年。幾乎是把女子最好的年華都消耗在了郎君身上,你們莫非不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一二嗎?”
這話存了四分試探,六分敲打。
寶玉和子瑜果然齊齊變色,寶玉恭敬地問:“能請夫人屏退左右嗎?奴婢二人有些體己話,想單獨和夫人說。”
紀明意使了個眼色,太平與榮安於是帶著房裡的其餘婢女告退了,隻有林媽媽一個還留著。
寶玉曉得這位媽媽肯定是紀明意的心腹,遂也不矯情,紅著眼,情真意切地道:“不瞞夫人,奴婢和妹妹統共被老爺碰過的次數,也不足一隻手。若說我二人剛進府來的時候,確實還存著幾分野心。但隨著歲月漸長,奴婢兩個都明白自己在府上是個什麼地位,絕不會抱不該想的心思。”
“夫人心善,能容我們姐妹過著與從前一樣的生活,我們就感恩戴德了,哪敢再想將來。”寶玉聲淚俱下地說。
在這個時代,通房小妾都是極為沒有人權的,可以隨便任由主家發賣。這麼些年,陸紈擺明了對她們沒有多深的情感,不然不會對二人不聞不問。
隻是他為人持重,索性府上不多她們一口飯吃,所以對她們的去留也無所謂。
可有新夫人以後就不一樣了。
萬一新夫人不喜歡她們,覺得她們是勾引老爺的狐狸精,她們姐妹既沒有老爺的寵愛,又沒有子嗣可以傍身,還不是任由夫人發落。
所以寶玉才迫不及待地表明自己忠心。
紀明意半眯著眼,一時沒出聲。
林媽媽則試探著說:“老爺既然納你們做通房,自然是存了喜歡的,怎可能會不碰二位?”
這話使紀明意神情微頓,她低眸看著她們。
子瑜忙解釋道:“這可就誤會了!夫人也知道,老爺是三代單傳,我們進府的時候,先夫人剛剛生產完,身子還虛弱,無法綿延子嗣,族長覺得府上實在人丁單薄,這才把我們送了來。老爺收下我們,純粹是出於‘長者賜,不應辭’的道義,可不是什麼喜歡呀!”
“不怕夫人笑話,我進府第五年,老爺才碰了我一次,前五年我可都是獨守空閨。”子瑜紅著臉說,“哪家受寵的通房是奴婢姐妹這樣的呢?”
這句獨守空閨讓紀明意一時沉默了,須臾,她麵無表情地問:“郎君有沒有告訴過你,為什麼先前不碰你?”
子瑜小聲地道:“說過一次。郎君說我年紀太小,會吃不消。”
聞得此言,紀明意的手霎時抓緊了茶盞。
這幾天裡,她心中一直滿滿漲漲地,幸福又滿足,可倏然間,心口像是被許多密密麻麻的針紮了一下,好似水庫開了閘,所有充盈瞬間一瀉千裡。
她根本不在乎陸紈有幾個通房,又與她們睡過幾次覺,但她在乎那一夜的憐香惜玉不是隻自己擁有!
這算什麼,中央空調?
原來他對所有女子都這樣嗎?
紀明意盯著熱氣氤氳的茶盞,隻覺前襟胸口一片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