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柏縮了縮脖子,緊張地說:“是。”
陸承抬起脖頸,反複平複著自己粗重的喘息和下腹的燥熱,腦海中卻無法避免地還在方才的夢境中抵死纏綿。
他耳根燒紅,雙睫緊顫,那宿幾乎是一夜不敢再入眠。
……
酥油泡螺的奶香氣將他從混沌的回憶中拉扯出來。
兩份八寶蓮子糕被送到陸紈和陸承的書案上,一人一份,酥油泡螺則整盤都擺在了陸承的眼前。
紀明意笑說:“聽說九郎喜好吃甜食,郎君則不然,所以我隻做了一份酥油盤螺。”
“郎君不會要和九郎搶吧?”她俏皮地問。
陸紈笑笑,說:“自然。”
陸承望著麵前高高的酥油泡螺,他緩慢地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盤子裡撚起了一個,幾乎是食不知味兒地放進口中開始咀嚼。
紀明意道:“郎君和九郎已溫書了一個早晨,再如何刻苦也得適當放鬆下,好賴讓眼睛能夠得到短暫休息。”
讓眼睛休息,這話聽著新奇。
被她這樣一說,好像雙眼都立即有了脹痛之感。
陸紈也放下筆,輕揉了揉眼眶的位置,而後拿起來一個蓮子糕。
陸紈的吃相很斯文嚴謹,哪怕是在吃甜點,他亦能做到既不露齒,也不掉渣。他的一言一行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正經端莊,讓人找不出一絲錯誤。
紀明意其實沒有想清楚她過來書房的目的是什麼,隻是忽然想看看他,順便思考清楚——他們現在這樣,到底算怎麼一個關係?
陸紈隻吃了一個便停下,他拿帕子擦乾淨手,拿起桌案上的一枚印章,在剛做好的文章下麵,蓋了個鮮明的戳。
“沛霖。”紀明意認出了戳記上的字樣,隨口道,“這是郎君的字嗎,是出自《左傳》的‘甲冠天下沛雨甘霖’?”
聽到紀明意準確說出這兩個字的出處,父子二人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了她眼。
陸承的眼神深了些。
陸紈則溫和地問:“阿意讀過《左傳》?”
“呃,”紀明意不太好意思地說,“跟著我哥,淺讀過一點點兒。”
她在現代社會還勉強算是一個讀過書的大學生,但是如果要跟眼前的陸解元比古文的知識儲備量,那肯定是班門弄斧。因此,紀明意很有自知之明,回答得挺謙虛。
陸紈卻諄諄道:“對於女子而言,淺讀過《左傳》也不錯了。”
“會寫字嗎?”陸紈又問。
紀明意這次是真的不好意思了,小聲說:“寫得不好。”
不是她不想學,實在是軟筆的書法和現代的鋼筆字根本不是一個體係。況且,這個時代基本還在用繁體字,她又隻是個商人之女,沒有那個條件去認真學寫字。紀春田的幾個兒子都讀過書,但那是為了防止他們出門行走做生意時被人笑話。
對於女兒家,紀春田認為讀書寫字都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東西,實在沒這個魄力給女兒單獨請先生。
紀明意還是仗著葛氏疼她,跟著紀明德學了不少。
陸紈溫潤地說:“沒關係,寫得不好可以重頭學。隻要有心,都不晚的。”
紀明意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於是低聲地問說:“那,郎君願意教我嗎?”
陸紈清淺地微笑說:“自然。”
“隻是……”陸紈頓了頓。
紀明意杏眼微圓,耐心地望著他,等著他下半截話。
陸紈的手邊放了一封開啟過的書信,此刻書信被他反複摩挲著,遲遲沒有拿出來遞給紀明意的意思。
其實都是早就決定了的事情,為何看到女孩兒明媚的雙眼時,心裡居然有片刻猶豫呢?
默然半晌,陸紈終於張嘴,他吐息緩慢:“隻是,須得等等。”
“下個月是我老師的生辰,加上明年春闈在即,我不久後要動身,前往蘇南拜見一趟老師。”陸紈平淡無波的聲音響起。
“啊,”紀明意紅唇微張,愣愣地問,“具體是什麼時候?”
陸紈淡淡地回答:“等承哥兒的腿傷好全,約莫,再過一個月左右。”
一個月左右啊,我們還在新婚呢——等你兒子的傷好全,所以,你就真的沒有一點點顧念我嗎?
紀明意咬緊唇,目光酸軟地凝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