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回正房裡歇息,陸紈通常會讓漁舟先過去通稟一聲,這夜也是一樣。
隻是和從前不同的是,平日裡紀明意為了等他,往往都會在房間內留一盞小燈,今夜正房內卻沒有一點兒光亮,十分地昏暗。
見到陸紈回來,秋水上前來邊幫他更衣梳洗,一邊解釋說:“夫人說今日身子不太爽利,所以這才沒有等您。”
陸紈接過她手上的帕子給自己淨麵,他輕“嗯”聲,沒什麼特彆反應。
他默然地合衣躺上了床。
身旁躺著的女子呼吸聲平穩,好像真的已然熟睡。
陸紈睜著眼睛望向頭頂上方四角的床榻,須臾,他聽到側邊有窸窸窣窣的因翻身而引起的響動,但極快又安靜下來。
又過得半晌,陸紈緩緩開口問:“是哪裡不舒服?”
紀明意果然還沒睡著,她雙眸未睜開,口吻不似以往嬌柔,反而硬邦邦地回答:“月事來了。”
這一句說完之後,無聲的氣氛蔓延在二人中間。
相對沉默了有半盞茶時間。
陸紈淺淡的眸子眨了眨。
他嘴唇翕動,緩慢而又溫和地說:“嫁給我之前,你應該了解過,我因守孝和懷山之變,接連錯過了兩屆恩科。我的老師是當世大儒,他對我的期望很高,甚至特地寫信來督促我不可因私忘公。”
事實上,因私忘公還是及其婉轉的說法了,老師的信上說的是“大丈夫何患無妻,絕不可因新婚就沉溺於一時的兒女私情中,否則隻會再次誤爾終生大事。”
陸紈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他道:“不管是因為老師的期望,還是因為我自己的抱負。對我而言,明年的春闈,是現如今最為重要的事情。”
陸紈語氣微頓,嗓音變得綿柔了些,他說:“阿意,希望你理解我。”
紀明意意識到陸紈這是鄭重地在向自己解釋,剛剛成親他就要匆匆離開的原因。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醒地睜著,實在說不清自己現下的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兒。
覺得安慰,好像也有點開心,同時又有些失落——隻因在這一刻,紀明意很清晰地看明白了,自己究竟被陸紈擺在了他心裡什麼樣一個位置。
她被安排在他的抱負之後、在他的兒子陸承之後、或許還在什麼她不知道的彆的之後……
可這也很正常啊。
他們又不是現代社會裡因自由戀愛相結合的夫妻,況且,就算是現代社會裡,離婚的比例也在與日俱增。
無論如何,陸紈至少是個尊重她的丈夫,更是個如星似月的君子,她眼下起碼應該回應給他對等的尊重。
紀明意沉默良久,她強壓著心中的百感交集,用最端莊的聲音親切回道:“郎君放心去吧,我理解。”
不想女孩兒轉變得這麼快,陸紈愣了愣,側首去看紀明意。
紀明意的眼神乾乾淨淨的,雙眸像水晶珠子一樣剔透,一張臉蛋在鴛鴦成雙的紅色團被的映襯下,顯得嬌嫩又俏麗。
陸紈不明白她這到底是敷衍還是真的消氣了——當麵剖析自己已是很難,再過露骨的話他委實也說不出來。
陸紈斟酌片刻,動了動嘴唇說:“阿意,明日午時以後,還來書房找我吧,我有東西給你。”
“九郎會在嗎?”紀明意不假思索地問。
陸紈道:“不在。”
紀明意於是點頭,回說:“好。”
他的小妻子其實是很善解人意的,陸紈想,就是和九郎還有些處不好的地方。不過九郎性格張狂,等閒人無法降服,慢慢來吧,二人已比剛進門時候要好很多了。
尚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