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發現我建立生活熱情的整個基礎坍塌了,我所有的幸福原本在於堅持不懈地追求這個目標。而現在,原本的目標已經不再有吸引力了,我又怎麼會繼續對實現目標的手段感興趣呢?
那時候,我就像是《沮喪》裡描述的那樣——沒有劇痛的悲傷、空虛、憂鬱、淒涼,困倦的、窒息的、沒有激情的悲傷,無法用語言、歎息或淚水自然地排遣。
我覺得做什麼事情都打不起精神,每天都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我現在幾乎都記不清過去那幾年我都做了什麼,就好像我沒有活在那幾年。
我試圖從最喜歡的書中尋求解脫,但沒有用。那些從前我認為偉大的作品,對我毫無幫助,它們都失去了過往的魅力。
我也想過從我父親那裡尋求幫助,但是最終還是沒能下定決心,因為所有跡象都顯示,他完全不了解我正在遭受的精神痛苦,即使我能讓他理解,他也不是能夠治好我的醫生。
至於我的朋友,你也看到了,羅巴克他們是無法理解我的。”
亞瑟問道:“那你後來是怎麼走出來的呢?”
密爾笑著歎了口氣,明亮的咖啡廳裡溫度不算太高,但他的頭上卻全是汗珠。
“我當時在讀馬蒙泰爾的《回憶錄》,很偶然地讀到有一部分講述他父親去世時家人的哀傷,當時還隻是個小男孩的馬蒙泰爾突然間受到啟示,他感覺到,也讓家人感覺到,他可以成為家人的一切——去替代他們失去的一切。
這個場景深深的震撼到了我,雖然這麼說很不好意思,但我確實感動的落淚了。就從那一天開始,我身上壓著的擔子就輕了。
漸漸地,我發現生活中的平凡小事還能給我帶來樂趣。我依舊能從陽光、天空、書籍、交談和公共事務中找到快樂,雖然不強烈,但是足以讓我高興。
而且再一次有了為自己的信念,我有了那種為公共利益而行動起來的興奮感,頭頂的陰雲慢慢散去了,我重新享受到了生活的樂趣。”
亞瑟聽到這話,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我還以為您需要開導呢,沒想到您自己居然走出來了。為了公共利益而活著,這個目標確實是可持續性的,並且您永遠不用擔心它會實現,因為總會有事情需要您去做的。
密爾先生,或許你應該去寫本書,相信會幫助到不少與您存在同樣症狀的人的。我尤其希望把這本書推薦給我的朋友本傑明·迪斯雷利看看,或許他可以從您的這本書裡收獲很多。”
密爾拿起手帕擦了擦汗:“謝謝你,亞瑟,或許我是應該考慮一下這個事情。不過我覺得應該再過幾年,咱們這個年紀寫回憶錄可能太早了。不過你倒是可以考慮把你辦案子時候的心路曆程寫出來,如果出版了,我肯定會買一本的。
我還是頭一次遇見你這樣能理解我的人。其他人大多和羅巴克,還有你的這位朋友一樣,不問青紅皂白開口就說我這是閒的。”
羅巴克聞言不滿道:“我當時可沒這麼說,我讓你多讀點拜倫的詩歌,自然會好的。”
密爾瞪眼道:“拜倫的詩?你也不瞧瞧他在不列顛乾得那些事情,他對這個國家可沒留下什麼好影響。”
亞瑟打趣道:“約翰,你用不著這麼誇我。我理解你的原因,或許是由於我也是個閒人吧?”
密爾端著咖啡杯皺眉道:“閒人?蘇格蘭場的警官會是閒人?”
埃爾德聽到這話,也當著這兩位與邊沁關係親密的年輕人的麵,不經意的開口道:“就算現在不是,很快也會是的。等到輝格黨上來,亞瑟說不定就要從蘇格蘭場卷鋪蓋走人了。到時候,他就有時間空虛了。不過我可整不了開導人這活,約翰,到時候這活還得你來幫我。”
羅巴克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亞瑟笑了笑:“沒什麼大不了的,派係鬥爭嘛,議會裡有,蘇格蘭場裡當然也有,你們做事的地方一定也有。這就像是《愛丁堡評論》、《威斯敏斯特評論》和《季刊評論》經常打三方擂台一樣。隻不過除了報紙以外,在其他地方,隻要一落下風就會出局了。”
密爾敏銳的捕捉到了亞瑟話語中的含義:“你是說輝格黨一上台就會把你換掉?這不可能吧?你在蘇格蘭場乾得不是挺出色的嗎?”
羅巴克聞言不由擺手道:“約翰,你這幾年在東印度公司光是空虛了,實務方麵真是一點沒長進。你難道忘了嗎?修訂血腥法案,羅伯特·皮爾,亞瑟這一定是被打上了皮爾派的標簽了。
這就和你們東印度公司董事會改組一樣,每次改組就得換掉一批公司的高級文官。亞瑟在蘇格蘭場的位置也不算低,如果上來一個和皮爾不對付的內務大臣,那麼換掉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密爾聽到這裡,一邊咬著塞到嘴裡的手指,一邊喃喃道:“這可不行,換掉亞瑟這樣出眾的警官可不符合公共利益。派係鬥爭真他媽是個該死的玩意兒,他們就不能專心做事情嗎?”
羅巴克則靠在椅子上琢磨著解決辦法:“約翰,要不你去聯係一下《威斯敏斯特評論報》的編輯薩瑟恩先生?他那邊應該有不少輝格黨議員候選人的聯係方式。”
密爾聽到這話,忍不住罵道:“羅巴克,你不知道,現在編輯不是薩瑟恩,而是換成了鮑林。我之前給《威斯敏斯特評論報》撰寫稿件也是最後一次。
我和我父親都和編輯部徹底鬨掰了,你不知道,鮑林那個混蛋東西居然瞞著我們私底下把報紙的發行權偷偷給賣了。
我們都知道報紙經營很困難,所以幾乎不從報社支取稿費,但他卻乾出這種事情,我這輩子都不能原諒他!我抑鬱和這件事也有很大關係,他毀了我的理想!”
羅巴克聽到這話,不由捂住了前額:“那這可就難辦了……倫敦大學……這學校牌子也不受人待見呀……”
“倫敦大學,倫敦大學……對了!”密爾突然眼前一亮,拍案而起。
他收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衝著亞瑟說道:“亞瑟你彆擔心,我今天下午去趟約克,你等我的好消息。”
語罷,密爾便急匆匆的出了咖啡廳的大門。
亞瑟望著他飛速消失在街頭的身影,衝著羅巴克問道:“他這是乾什麼去了?”
羅巴克也被他搞得一臉懵:“我不知道啊!”
唯獨埃爾德陰測測的笑了兩聲:“你們這都不明白?”
“你明白那還不快說?”
埃爾德端起咖啡杯悠悠抿了一口,他放下杯子,淡淡開口道:“抱歉,商業機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