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躺在船員休息室裡,望著舷窗外的風景,隻覺得人生都變得灰暗了,人也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十歲。我一合上眼便是掉進海裡的場景,那就像是一場噩夢,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幾乎是整宿整宿的睡不著,我在船上磨蹭到了三點,這才勉強有了點困意。
但是剛入睡沒多久,我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陣淒厲的牛叫,我疲憊的睜開眼睛,還以為自己已經因為洗不清的罪惡而航行到了最深也是最黑暗的地獄深淵了。
在查爾斯的攙扶下,我拄著拐杖來到了甲板上,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天上看不清星星也看不見月亮。菲茨羅伊上校命令升起燈火,探照燈照射在海岸上,我這才看清了那些淒厲的牛叫到底是哪些家夥發出來的,那原來是成群的海豹和企鵝。
肥碩海豹扭動著水桶般的腰肢、挺著大肚子在沙灘上打著滾,它們時不時還要拍打兩下自己的大肚子發出點響動,說實話,它們看上去就和亞曆山大似的。
至於那群企鵝,身上的皮膚都是黑白相間的,彼此之間看起來也很有禮貌,遇上同伴的時候它們都要微微鞠躬以示敬意。
亞瑟,說來你可能不信,這幫企鵝看起來就像是那會兒出席科德林頓將軍宴會的你。當然,它們和你還是存在不同之處的,它們缺了單片鏡和一頂合適的禮帽。如果能再給它們搭上一根手杖,那我覺得倫敦社交宴會上應該不會有人比這些企鵝表現的更紳士了。
看到這些場景,我不僅感覺心中悲涼。一個年輕力壯、滿腹經綸的不列顛有誌青年,到底為什麼要來到這種地方。我是為了來看這些海豹和企鵝的嗎?可明明我留在倫敦也能看到他們的啊!
而且你和亞曆山大做的還比企鵝和海豹更好!
我當時心想:喔,我的上帝啊!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懲罰你最忠貞的信徒?你難道是要讓我成為耶穌嗎?如果你真的想讓我啟示世人,讓我去做那彌賽亞,那麼請您把我釘死在十字架上,請用我乾涸的血滴染紅這片蔚藍的海洋吧!但是請不要以如此行為羞辱我,您為什麼要用海豚來充當我的猶大?
我凝視著深邃漆黑的天空,緊緊的揪著查爾斯胸前的十字架,將十字架貼在我的胸口向上帝祈禱。
在一片寂靜之中,我什麼都感知不到,查爾斯脖子被我扯的不舒服,他想罵我,那他就罵吧。
這些世間的雜音已經無法阻撓我堅定的信念了。
忽然,我仿佛感受到了來自上帝的回答,天空中忽然飄起了小雨,雷電與烏雲密布,突然,一個霹靂劃過天空,即使我緊閉著眼皮,但我的眼睛依然被那璀璨的光芒所照亮了。
緊接著,我在風雨中聽見了查爾斯的一陣驚呼,他大叫著喊道:“快看啊!那是聖埃爾默之光!”
我猛地睜開眼睛,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可能是我這輩子看見過的,最絢爛美麗的場景了。
貝格爾號的桅杆上,連接著一道閃電網,那是如火焰般璀璨瑰麗的藍白色閃光,它緩緩盛開、綻放。亞瑟,這時候,我忽然想起了你從前同我說過的那個東方神話。
那恐怕就是如來佛祖座下的聖潔蓮花吧?
我不想隱瞞你,亞瑟,那一晚,我流淚了。
你是誰?
你從哪裡來?
又要到哪裡去?
環球航行的這一路上,我被無數人問過這三個問題。
隻不過當時,我還沒有理解這三個問題的含義。
但是,現在,我想明白了。
從這一刻開始,我才終於明白了。
我是一個東方和尚。
我自東土大唐來。
要到西天取經去。
阿彌陀佛,亞瑟,我必須鄭重的向你詢問,和尚們是這麼叫的嗎?
捎帶提一句,我悄悄改宗這事兒也是個秘密,你可彆胡亂往外說,要不然會給我惹麻煩的。
對了,最後問你一句,你從前給我講的那個東方故事,主角是叫悟空沒錯吧?
嗯,這個法號不錯,我暫時借用了。
最後的最後,你有空的話,記得幫我打聽一下,有沒有哪個教派的和尚是允許娶老婆的。
你的朋友,貝格爾行者,皇家海軍居士,南美洲的第一個和尚,埃爾德·悟空·卡特。
作於1831年7月8日,阿根廷拉普拉塔河口。
亞瑟看到這封信的末尾,品味了好一會兒才總算把埃爾德心路曆程給梳理明白。
他眼角抽搐著停不下來,對於自己的這位朋友,縱然是心境平穩如亞瑟也忍不住念叨了兩句:“埃爾德的事情為什麼總是這麼糟糕?”
至於一旁的紅魔鬼,則早就笑得直不起腰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埃爾德這小子可他媽算是找到一條入地獄的捷徑了!”
而聽完埃爾德來信的大仲馬等人也一個個被這位腦回路清奇的朋友給乾沉默了。
狄更斯問道:“所以說?他現在是個佛教的和尚了?”
亞瑟輕輕搖頭道:“算了吧,查爾斯,埃爾德對和尚的了解僅限於他知道世界上有和尚這麼一個東西。他甚至不知道做和尚是要剃光頭的。”
“光頭就能做和尚?”大仲馬嘬了口煙道:“那不列顛的和尚未免也太多了。”
迪斯雷利強調道:“亞曆山大,我們這兒隻是禿子多,但是禿子多少還是有點頭發的!”
大仲馬微微點頭道:“那我更正一下,不列顛的假和尚還是挺多的。”
狄更斯望著埃爾德的來信想了想,開口問道:“所以這封信能夠見報嗎?我怎麼感覺這封信的內容比**文學爆炸多了?”
亞瑟也覺得埃爾德這封信有些燙手,他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歎了口氣道:“乾脆我們把後半部分改一下吧,海豚的事情也儘量變上一變,改編成碰上亞馬遜食人族,但是意誌堅定的皇家海軍戰士埃爾德經受住了生與死的考驗,在抑鬱之後見到了上帝降下的聖埃爾默之光,在這道水手們代代相傳的神奇閃電的見證下,埃爾德仿佛看見了皇家海軍之魂霍雷肖·納爾遜將軍在對他招手。最後,埃爾德的心結終於解開了,在飽經滄桑後,埃爾德·卡特心中對於上帝的信仰也變得愈發堅實。最後再加上一句‘上帝保佑不列顛’作為總結。”
大仲馬聽到這兒,禁不住吐槽道:“上帝保佑美利堅這不是美國佬的格言嗎?亞瑟,你這可算是抄襲了!”
但迪斯雷利顯然不同意大仲馬的看法,他回道:“美國佬都是不列顛製造的,如果上帝保佑美利堅,那麼上帝肯定是先保佑的不列顛,亞曆山大,你得先搞清楚因果關係。”
語罷,迪斯雷利還不忘衝著亞瑟伸出大拇指,點頭誇讚道:“這個故事聽起來就非常的政治正確了。如果這個故事的傳播度再廣一點,弄不好埃爾德回來之後,都能被塞進教堂裡混個主教當當了。”
大仲馬聞言也擠眉弄眼的調侃道:“是不是還得給他封個聖什麼的?”
“確實。”亞瑟喝了口茶平複心情道:“悟空好歹是鬥戰勝佛呢,當然了,無論是什麼聖什麼佛的,說到底終究還是隻猴子。”
大夥兒說話的工夫,狄更斯已經在麵前的稿紙上把故事梗概給草擬出來了。
他叼著筆杆開口問道:“你們覺得給這個故事起個什麼名字好呢?”
大仲馬思索了一會兒:“《征服海豚》怎麼樣?”
狄更斯端著茶杯搖頭道:“可卡特先生不是被征服了嗎?而且出於維護他名譽的考慮,海豚不能出現在這個故事裡。”
迪斯雷利琢磨了一會兒:“《海上十字軍》如何呢?”
狄更斯琢磨了一下:“這個倒是不錯,但是可能不太好和主旨結合。”
正當大夥兒猶豫不決時,亞瑟歎了口氣開口道:“就叫它《聖喬治旗照常升起》吧。聖喬治十字對應皇家海軍,照常升起代表埃爾德從抑鬱中走出來了。雖然我覺得這家夥兒貌似根本沒有抑鬱,他那壓根就是閒出病來了。但是無論如何,總歸是為了宣傳需要,查爾斯,你就這麼寫吧。”
狄更斯聞言微微頷首,他提起筆在文稿抬頭位置落下標題,隨後打了個響指道:“好!我也覺得這個題目不錯,那咱們就這麼定了。下期《英國佬》,就主推《貝格爾號航行日記》與《聖喬治旗照常升起》了。”
迪斯雷利也緊握著拳頭為大夥兒打氣道:“正好也能借此驗證一下咱們《英國佬》的實力到底進展到哪一步了!夥計們,都加把勁兒,在貝格爾號航行的這段時間裡,看看我們到底能不能在不列顛打造出兩個嶄新的海上神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