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id="tet_c"亞瑟聽到查德威克的問詢,隻是搖了搖頭。
“你也知道所謂的自由傳統從《大憲章》簽署之後就一直被不列顛視為重中之重,而且對於這種傳統的加強也是目前的主流輿論。而為了通過《議會改革法案》,首相才剛剛勸說國王陛下改組了議會。那些新當選的議員非常清楚他們為什麼能坐在威斯敏斯特宮的綠皮椅子上,我們或許可以勸說他們當中的某一個人改變立場。但是咱們不可能扭轉目前的政治風氣,因為那等於在和首相對著乾,議員們尤其是輝格黨的議員們是不會做這種蠢事的。”
雖然查德威克一早就知道這是個無解的問題,但是如今再次從彆人的口中得到確認,還是讓他受到了一些精神上的小打擊。
他的臉色陰晴不定,踱著步子靠在了牆邊,似乎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事情。
亞瑟見狀,正打算從隨身攜帶的小包裡取出那份不久前從巴黎發來的文件,然而還未等他掏出文件,他的耳邊便傳來了紅魔鬼誘惑性的嗓音。
“亞瑟,何必呢?你為什麼要對這件事費這麼大的心思?他們不撞的頭破血流,是永遠不會考慮更改自己的一己偏見的。這就是人類,人類從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訓,就是人類不會從曆史中吸取教訓。因此,曆史常常驚人地重演。”
亞瑟掏出煙鬥叼在嘴裡,借著打火的工夫開口問道:“阿加雷斯,你知道我討厭黑格爾,所以故意搬出他的話來氣我?又或者,這隻是伱這隻博學魔鬼微不足道的小失誤?”
“喔……”阿加雷斯捂著嘴竊笑道:“亞瑟,抱歉,是我讓你不愉快了嗎?”
亞瑟扔掉火柴,嘬了口煙道。
“沒有。如果僅僅是就你說的這幾句話而言,黑格爾是對的。但是如果我不做出點反抗的話,要不了多久,我也得成為曆史的一部分了。至於我討厭黑格爾,也不代表我反對他的所有理論,我隻是單純的討厭他這個人。
同樣的,我以黑格爾的其他論斷作為對他自己言論的回擊:隻有那些躺在坑裡從不仰望天空的人,才不會再一次掉進坑裡。錯誤本身是達到真理的一個必然環節,正是因為這些錯誤,真理才會發現。所以那些不曾見過醜陋的人,向來不明白什麼才是美麗的。”
紅魔鬼聞言,撕裂的嘴角幾乎扯到了耳根處,尖銳的齒縫間傳出金屬摩擦般的刺耳聲音:“喔?運偉大之思者,必行於偉大之迷途?亞瑟,想不到你居然是這種論調的支持者。”
“行於迷途者眾多,但他的迷途卻未必偉大,在蒙在所有人麵前的無知之幕揭開前沒有人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對是錯。人類的認知能力無法超越自身經驗或感知的範圍之內,所以自然也無法認識事物的本質和發展規律。
這也是人類為何無法從曆史中學到教訓的根本原因,因為所有人都隻有在接受過足夠慘痛的教訓後才能意識到,自身的存在,幾十年的光陰,最終也隻不過是在曆史文獻的統計數據上加一。又或者是加二或者減三。總而言之,統計口徑的不同確實會造成一部分差異。”
紅魔鬼搭著亞瑟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就像是蘇格蘭場統計倫敦妓女?”
“是流鶯,或者你稱呼她們為迷途中的羔羊也行。”
亞瑟瞥了他一眼,順帶著嘬了口煙:“阿加雷斯,如果你是個倫敦地痞,就憑剛才那句話,我就已經可以把你送進監獄每天踩六個小時的刑事跑步機了。你見過磨坊水車的輪子嗎?刑事跑步機和那東西的構造差不多是一樣的。不過我覺得威廉·庫比特爵士隻把這東西用在監獄裡還是太沒有商業腦筋了,他應該單獨買下一間商店,每月向顧客們收個兩先令的跑步機使用費,要不了多久就能致富了。至少我覺得亞曆山大肯定會有這方麵需求的,體型小一點決鬥起來也對他有利。”
“亞曆山大?”紅魔鬼捂著嘴奚落道:“亞瑟,原來你還記得你那個胖子朋友啊!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是用不著踩跑步機減肥了。”
亞瑟聽到這話忽的一愣,他猛地開口道:“他現在在哪裡?”
“還能在哪裡?當然是在醫院隔離了。”
阿加雷斯一邊剪著指甲一邊慢悠悠的回道:“就像是你之前看到的那樣,他和那個敏感易怒的德意誌小子在看戲的時候不幸遇上了患者發病。所以為了保險起見,劇場的所有客人都被塞進了醫院隔離觀察。如果他運氣好的話,應該十天就能出來了。但如果運氣不好的話……”
說到這兒,阿加雷斯話語一頓,他的笑容裡滿滿的都是惡意:“那你就等著給他們收屍吧。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霍亂可是巴爾手下的金牌打手之一,隻要染上了這種病,最快隻需要幾個小時就能要了你們的命。那個胖子死了還可以算作解脫,但是對於你,亞瑟,我隻能向你重申,魔鬼這裡可沒有什麼人死債消這回事情!”
亞瑟倒是沒有太在乎紅魔鬼的威脅,與之相反的,他更關心的是大仲馬和海涅的情況。
雖然他沒有接受過醫學教育,但是他的腦子裡最起碼有細菌和病毒的概念。
因此,即便他搞不清楚那些橫行十九世紀的各種疾病到底是什麼原因引起的,但是一直堅持著喝熱茶、隻吃煮熟食物和定期清洗衣物與床單還是幫助亞瑟有驚無險的躲過了大部分疾病。
可是大仲馬這個原汁原味的十九世紀老巴黎可就不一樣了,作為一位知名老饕,法國胖子的食譜廣度在亞瑟的一眾朋友中僅次於會品嘗爆漿昆蟲的‘絕頂聰明’達爾文。
最重要的是,這胖子的飲食習慣向來是生冷不忌。而自從來到倫敦後,這家夥唯一值得慶幸的改變就是他在埃爾德的影響下變成了皇家海軍資深水兵一般的老酒鬼。
沒有出版《基督山伯爵》之前,手頭拮據的大仲馬主要是以烈性波特啤酒為生。
而在手頭寬裕之後,這胖子的嘴自然也變叼了,平時主喝白蘭地和蘇格蘭威士忌,偶爾來一點主營出口的帝國世濤啤酒作為調劑。
一想到大仲馬此時正被塞在隔離醫院,以法國胖子的風騷性格,弄不好還能給他整出一段霍亂時期的愛情,亞瑟身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他趕忙掐滅了煙鬥,捧著手裡的文件找上了沉思中的查德威克。
“埃德溫,關於霍亂時期的防治手段,我前幾天收到了一封巴黎朋友的信箋,裡麵附上了一些法國政府對待霍亂的防治辦法,還有一份大巴黎警察廳下發的《霍亂防治手冊》。你也知道,中央衛生委員的俄國經驗恐怕短時間內無法讓議會接受。
我估計這份報告一遞交議會,多半會被立馬打回來。如果議會要求修改防治辦法,我們不如參考一些法蘭西人的做法。雖然法蘭西標準相較於不列顛的傳統做法依然是過於嚴厲了,但是總比俄國人的法子更容易讓議會接受。”
“來自大巴黎警察廳的文件?”查德威克從亞瑟手裡接過那份厚重的小冊子:“這東西你是從哪裡搞來的?”
亞瑟輕聲笑了笑:“巴黎保安部的負責人——弗朗索瓦·維多克先生。去年他隨塔列朗先生來了一趟倫敦,負責保護法國代表團在倫敦會議期間的人身安全。由於我們都是警察,所以我和維多克先生聊得很開心。自從那以後,我時不時就會同他互通信箋交流英法雙方的警務經驗。而你也知道的,由於霍亂在東歐的集中爆發,法國也和不列顛一樣提前進入了預警狀態。維多克先生在最近的通信中和我聊得最多的就是霍亂的事情。”
查德威克聽到這話,忙不迭的翻開了手中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