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指輕碰帽簷“威廉,不要灰心,這隻是人生旅途中的一次小挫折而已,你以後的路還長著呢。我當年在第一次在街頭擺地攤的時候,連著好幾天都沒生意,直到第五天的時候才在一個貿易公司的小職員那裡開了張,雖然為此我的鼻子挨了一拳。但是總得來說,誠信生意受到粗魯對待並不是我的問題。威廉,我給你的意見,也是我自己這麼多年的生意經,那就是賺自己的錢,讓他們哭去吧。”
語罷,羅斯維爾便抖了抖自己的燕尾服,哼著小曲兒順著樓梯走了下去。
老格萊斯頓從窗戶裡目送著他上來了馬車,這才黑著臉開口道“威廉,我的傻小子!你在牛津三年到底都學了些什麼?就算這批貨你是非訂不可了,咱們也不能在談判的時候一上來就把底牌漏了!”
格萊斯頓聽到父親的訓斥,這才從想入非非的幻想中驚醒。
“我……爸,可這不是生意,這是婚姻。”
“婚姻也是一樁生意,你得把自己的價錢賣的高一點。”
老格萊斯頓招了招手,旁邊的秘書趕忙上來給他點燃了煙鬥“威廉,如果咱們拿股票舉例,你現在就是證券交易所裡毫無疑問的績優股。不論是長線還是短線,你的上升趨勢都是擺在明麵上的。你的持倉股東裡不僅有紐卡斯爾公爵和皮爾爵士這樣的個人投資者,還有牛津大學和托利黨這樣實力強大的穩健型團體。在長線看紅的情況下,你現在是準備背刺你爸爸這個原始股東嗎?”
格萊斯頓從小就知道父親是個了不起的貿易商,但他還是沒想到,年近六旬的老漢時至今日仍在精進自己,甚至於開始進軍金融學領域了。
“我……”格萊斯頓有些泄氣“爸,我是真心喜歡凱瑟琳。”
“喔!傻小子,聽聽你在說什麼呢?”
老格萊斯頓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臉“喜歡隻是一種情緒,但是它不能產生價值。如果你喜歡她,你想要擁有一份愛情,你完全可以和她發展出一段關係。但這段關係並不一定得是婚姻。
你知道婚姻代表了什麼嗎?彆信那些報紙雜誌的忽悠,《布萊克伍德》和《英國佬》上寫的都是一坨臭不可聞的狗屎。婚姻才不是什麼兩個人的情感結合,而是為夫妻雙方帶來一段嶄新的社會關係。
這種社會關係是完全正麵的,可以擺在台麵上向外人吹噓,可以名正言順的幫助自己提升社會地位和權勢的。你完全可以利用好這段關係讓自己變成一個更強大的人。
但是威廉,但是你現在卻告訴我,你想要娶一個鐘表匠的女兒?你如果隻是追求這種婚姻,那我這一輩子就白努力了。你就算不是利物浦大商人約翰·格萊斯頓的兒子,而是國王街鐵匠約翰·史密斯的兒子也可以擁有這麼一段婚姻。”
格萊斯頓沉默了半晌,很少紅臉的他這次卻極力爭辯“可是,父親,羅斯維爾先生可不是一般的鐘表匠。他可是利物浦最大的鐘表匠!”
老格萊斯頓皺著眉頭問道“最大的鐘表匠就不是鐘表匠了?”
格萊斯頓反問道“那利物浦最大的商人就不是商人了?”
誰知老格萊斯頓聽到這話,不止不發怒,皺緊的眉頭反而猛地舒展開了。
“對了!對了!威廉,你能這麼想問題就對了!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摻和家族的生意了嗎?我一輩子都是商人,你的兄弟們一輩子也會是商人。但是你不一樣,你要成為一個貴族!一個最純正的不列顛貴族!而成為貴族的第一步,就要從娶一個貴族開始!
我知道娶一個貴族非常困難,這種可能性低到微乎其微,就像是皇室隻和皇室通婚一樣,貴族家的女兒也很少下嫁。但是很少下嫁不代表不嫁,咱們總歸得先嘗試一下。利物浦的老懷表掏的出一個鐘表廠,而我,要比他實在的多,隻要你能娶到一個合適的妻子,我出八萬鎊!”
老格萊斯頓的話剛說完,紅魔鬼便從窗戶外麵飄了進來“剛來就進入**部分了?八萬鎊,確實不少,再添兩萬就夠在約克買個議員當當了。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僅僅隻是有錢,要出的價格就是這麼高。”
老格萊斯頓兩手壓著兒子的肩膀“威廉,不止如此,你如果想要往上更進一步,除了婚姻以外,你還得多發展點彆的。你先前不是也向我抱怨過你的那個對手,本傑明·迪斯雷利的做法嗎?你說他是靠著攀賽克斯夫人的裙子,才和林德赫斯特伯爵搭上線,進而在黨內初選中擊敗你的。如果你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辦法,那麼為什麼不加入他呢?做生意固執己見是沒有好結果的,在政治上也一樣。”
格萊斯頓一聽到這話,驚得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可是……父親,你不知道,如果論年紀,賽克斯夫人都能做迪斯雷利的母親了。”
“喔……我的威廉。”老格萊斯頓指點道“女士們在不同年齡段的魅力是不一樣的,她們就像是不同季節的鮮花,你可以都欣賞一下。這方麵你的對手就做的比你更好,他懂得體會不同季節的風景,也因此擁有了一個更完整的人生。”
紅魔鬼聽到這話,笑得舌頭都拖到了地上“老頭兒,這一點你還真是判斷錯了。那個喜歡穿褲衩的猶太小子單純隻是好這一口兒罷了。偏偏掌握權勢的夫人們年紀又都比較大,所以讓他歪打正著了。”
格萊斯頓也不同意父親的看法“可是您剛剛還在認同羅斯維爾先生的看法,您說過了二十歲的女孩兒就是老姑娘了。”
“不不不,威廉,是你理解錯了。”
老格萊斯頓臉不紅心不跳的否認道“過了二十歲還沒結婚的是老姑娘,過了二十歲結了婚的就是風華正茂的夫人們了。你知道酒是怎麼釀造的嗎?沒加酵母的酒漿放的久了隻會變質,而加了酵母的老酒隻會越放越香。”
紅魔鬼聽到這話不禁眉毛一挑拍腿大笑“鬨了半天,原來是猶太小子的同道。”
說到這兒,老格萊斯頓還不忘補充道“而且,威廉,你記住我的話。對於商人來說,任何人在任何地方說任何話都是不作數的,除非白紙黑字的寫在文件上。而對於那些政治家來說,哪怕寫在文件上了,他還是有可能反悔的。所以,不要把我隨口說的話當成一塵不變的教條。你已經是個出色的小夥子了,凡事成熟一點。”
格萊斯頓見到父親說到這個份上,隻得將凱瑟琳的事情暫時按下不表。
不過他也並不是像他父親說的那樣不成熟,隻是念頭稍稍一轉,格萊斯頓便想出了一個新辦法。
他開口道“您總是打岔,害我都把正事忘了。我今天來公司是為了告訴您,倫敦派來的那個緝私監察專員亞瑟·黑斯廷斯先生和我有些交情。如果您遇上什麼困難,不好直接開口的話,我可以幫您轉達。”
老格萊斯頓眼前一亮“你認識黑斯廷斯警司?威廉!你為什麼不早說呢?喔,我的上帝啊!利物浦協會開了一上午的會都沒解決的難題,誰能想到我的兒子一開口就找到突破口了。”
格萊斯頓聞言狡猾道“您先彆急著高興。黑斯廷斯警司不像是您想的那麼好對付,我可以告訴您,他是個很正派的人,就如同報紙上宣傳的那樣。您難道不害怕嗎?”
“害怕?”老格萊斯頓摘下煙鬥輕輕一笑“我當然害怕。”
格萊斯頓本以為父親會嘴硬,對方如此坦誠反倒把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格萊斯頓問道“您在害怕什麼呢?”
老格萊斯頓也不說話,他隻是抬起手放在仆人手提箱上的皮扣上。
隨著老格萊斯頓手腕輕輕一扭,隻聽見嘩啦啦一陣響,手提箱中的鈔票就像是洪水一樣流了一地。
老格萊斯頓站在一片金光璀璨之中,叼著煙鬥輕輕嘬了一口,他的身邊,煙霧飄蕩。
“我害怕他不喜歡錢。”
(本章完)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