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現在這個霍亂爆發的檔口上,‘醫療保健’這個名頭也實在是太紮眼了,您總要給它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我給您一個晚上的時間,明天我要見到一份合理的書麵解釋文件,一式兩份,一份留在港務局保存,一份由我帶回倫敦。最後提醒一句,您彆忘了加蓋港務局的公章,那樣才有法律效益。”
赫斯特聽到這兒,總算明白亞瑟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他可以不追究這件事,但放過這筆賬目的前提是,如果將來東窗事發,他必須得有個受到港務局蒙騙的理由去搪塞上級。
赫斯特見亞瑟想要橫豎不粘鍋,又想到他有可能帶著那份解釋文件回到倫敦,腦門上的汗頓時又出來了。
他湊近了距離小聲嘀咕道“黑斯廷斯先生,沒必要這麼小題大做吧?每個月少則幾鎊,多的也就百鎊上下,在賬簿上隨便抹一抹這事兒就過去了。”
亞瑟微微點頭道“也行,不過……我在港務局和海關署會議上就說了,審計人員是從東印度公司來的,你隻要能說服他們不單獨列出這一筆,我倒也不是特彆介意。”
赫斯特聞言一巴掌拍在腦門上。
讓他去說服東印度公司?這不是開玩笑嗎?
雖然現在已經不是東印度公司的全盛時期了,但是一個利物浦港務局長還不至於讓列位董事放在眼裡。
再說了,來利物浦查案這事兒還是內閣主導的,他實在瞧不出東印度公司有什麼非得放他一馬的道理。
赫斯特前怕狼後怕虎,一想到自己隨時有可能被從肥的流油的港務局長位置上踹下來,甚至有可能被關進新門監獄,他就心裡發虛。
他小心翼翼的問道“黑斯廷斯先生,您宴會結束之後有空嗎?或者……或者明天也行,哪天有空都行,耽誤您半個小時的時間去我家裡坐坐?”
憋著壞水的法國胖子聞言轉身道“赫斯特先生,您該不會是想玩點港務局傳統手藝吧?”
“不不不,怎麼可能呢?黑斯廷斯先生的報告裡也說了,那都是陳規陋習。”
赫斯特滿臉是汗,他訕笑著問道“還未請教,您是?”
大仲馬提起燕尾服,露出腰間的手槍套“我是負責保護黑斯廷斯先生安全的倫敦警務情報局特彆雇員。出於安全考慮,我覺得黑斯廷斯先生不應當私下前往您那裡。”
赫斯特隻當是遇見了一隻難纏的小鬼,他抿了抿嘴唇回道“那您明天有空先來一趟港務局,我和您先單獨交流一下黑斯廷斯先生的安全保衛情況。”
海涅聽到這話,也暗地裡使壞道“那我呢?赫斯特先生,我是專門負責寫稿的。”
赫斯特聽到這話,隻能咬著後槽牙回道“都去,都去!明天一早,我在港務局恭候各位的大駕光臨。”
亞瑟見他的態度已經軟的像是一灘爛泥地了,也知道不能把他逼太狠。
好歹也是一名利物浦當地有頭有臉的紳士,還是得留點體麵的。
況且,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奔著敲赫斯特的竹杠去的。
亞瑟摘下煙鬥開口道“赫斯特先生,用不著這麼麻煩。既然賬單上寫著‘醫療保健’支出,那你就按照這個名義執行就可以。不過連續五年都有該方麵的支出,而港務局內部雇員又對此一無所知,那麼您就隻能從其他方麵下手了。”
赫斯特先是一愣,他沒想到亞瑟居然會主動給他出主意。
“您的意思是?”
亞瑟從上衣兜裡摸出一份名片推到赫斯特的麵前“我今天碰見了一位自稱是不列顛兒童保護協會主席的先生,他宣稱協會一直致力於將全國流浪兒移民海外,我不知道您聽沒聽過這個事情。”
赫斯特接過名片掃了一眼,很快就想起了這件事“您說的是布倫頓先生吧?他之前還找過我,和我提起了這件事。說是他的移民船被港務局扣押隔離了,所以現在有幾百個孩子正在利物浦滯留。”
亞瑟問道“他乾這個事有多久了?移民許可走的是正規途徑嗎?”
赫斯特揉了揉太陽穴“應該有兩年了。移民許可確實是走的正規渠道,殖民事務部也知道這個事。您是蘇格蘭場的警察,所以您應該也知道內閣的政策。
不列顛養不活那麼多人,所以與其把那些罪犯留在國內,不如把他們送到海外殖民地發光發熱。隻不過皮爾爵士當內務大臣的時候,不是一直強調要逐漸改變一貫的強硬執法風格和血腥的法條嘛。
現在死刑罪名比以前少了,流放的自然也比以前少了。但是這些重刑犯不流放,他們手裡沒錢到頭來還是得作惡。所以殖民事務部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就推出了一些針對海外移民的補貼政策,希望有能力移居海外的都儘量走出去。
布倫頓的兒童保護協會也是抱著同樣的想法,隻不過他們收留的流浪兒基本上都是父母雙亡、兜裡沒錢的,給了補貼也不夠船費,移不出去的。所以他們就自發籌款,聯係海外的工廠和農場,打算趁著這群孩子還年輕,及早把他們送到外麵做學徒。
等到學徒期滿,運氣好的話,手裡也能攢下一點錢。無論是繼續做工,還是搞點小生意,又或者去墾荒,總歸比他們繼續待在國內強一點。”
路易聞言忍不住問道“年紀這麼小,扔出去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赫斯特抽了口煙“那就不好說了。不過窮人嘛,一小半看努力,一大半看運氣。留在國內吃了上頓沒下頓,遲早也是跑去犯罪。等到被抓住判個流放,那還不如找布倫頓賭把命呢。
畢竟布倫頓給他們聯係的學徒工最起碼給點錢、還能學點手藝,而流放的話,做工不止是一便士都不給,而且大部分都是賣的苦力。同樣是八年期滿,學徒工挺過去就是海闊天空,流放的則是一窮二白重新開始。
布倫頓那裡最大的孩子都十一二歲了,一般孩子八歲就要當家養活自己了,孰優孰劣他們自己應該能考慮清楚。而且從我個人角度而言,我覺得輿論界對布倫頓的攻擊是完全沒道理的。那就是一群自認清高、不愁吃喝的人在無病呻吟。
但凡他們來利物浦看看也知道,從利物浦發往各地的殖民船裡大部分都是有些積蓄的雇農和工匠家庭。一張船票可不便宜,就算有殖民事務部的補貼,也不是一般貧民能夠承受得起的。布倫頓他們願意無償補差價已經很不容易了。”
亞瑟聽到這兒,隻是開口道“既然您認為這是一樁好事情,為什麼不跟著插一腳呢?”
“嗯?”赫斯特問道“您是說……”
亞瑟回道“現在利物浦的碼頭正困著幾百個孩子,而且又正值霍亂期間。如果不妥善解決好他們的問題,讓疾病在他們中間爆發,那新聞一旦傳出去,不止港務局和市政委員會要倒黴,我這邊……您明白的。從這個角度出發,我覺得港務局設立‘醫療保健’專項支出是完全有道理,且不可質疑的。”
“啊……”赫斯特聞言,頓時感覺撥雲見日“這……我倒還沒有從這個角度來考慮問題呢……原本是一件壞事,卻把它辦成一件好事,這確實是一種本領。”
亞瑟聞言,笑著搖了搖頭“哪裡有壞事能辦成好事的。能辦成好事隻能說明,它一早就是件好事,隻是大夥兒剛開始理解上出了問題。”
亞瑟話音剛落,吸煙室的門便被推開,格萊斯頓領著一位老紳士走了進來。
“父親,這位就是黑斯廷斯先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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