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成康再次把長鞭甩了出去。
身後上前的追兵隨著三皇子勒馬而止步。
這樣極寒的天氣,江麵凝結成冰,人是可以在上麵行走的。
但方才的馬是飛躍到江麵上,車廂直接撞碎了冰層,此時這一處已經開裂,靠近的人越多,冰麵裂得更快。
元思寧身下冰涼一麵,她已經被凍得沒有什麼知覺了,身體撞在冰淩上的疼痛也是麻木的。
這一路逃亡,她長發淩亂,衣衫也破敗不堪,早已沒了一國公主的端莊雅致。
西昌王庭和大齊盛京隔著千山萬水。
回家的路,實在太遠太遠了。
她已竭儘所能,還是被阻隔在這天江之畔。
穆成康追上來了,被他抓回去,即便不死,也永困異鄉,生不如死。
元思寧還是沒有握住鞭子,她緩緩動了一下腿,試圖坐起來。
她剛一動,穆成康的心就險些跳出來,嘶吼道:“彆動!安平,彆動!”
作為西昌人,穆成康顯然更清楚這天江冰麵是會吃人的。
其實元思寧也知道。
回家的路她描繪了千萬條,每條路上的艱難險阻都曾預想過。
隻要能帶沈知安回家,多苦多難她都不怕。
隻是此願難成。
遠離家國千萬裡,天意不與見歸人。
如今她隻希望蔣淮安能把沈三平安送回沈家,隻要他們平安,也不枉她費心籌謀,以身作餌。
天江之水凝成冰,鵝毛大雪簌簌飛揚。
元思寧曾在沿江放了許多盞蓮花燈,盼著這些蓮花燈能把王庭的消息帶回西疆。
如今她站在江麵上,想著若是落入江中,死後能不能請江水將她送還故鄉。
元思寧在西昌王庭的這三年,數不清多少次死裡逃生,可離死亡最近還是今日。
許是人之將死,其膽也大。
她坐起來之後,一手撐在冰麵上,又緩緩站了起來。
漫天雪花飛舞,安平公主臨風而立,長發與衣裙共翩飛,猶如九天仙子降落人世間,下一刻便會隨風而去。
冰麵上的裂痕又增加了數道。
“我讓你彆動!”
穆成康目眥欲裂,翻身下馬,直接朝著安平公主衝了過去。
身後眾人連忙追上去攔住他,“三皇子不可!”
“冰麵危險至極!”
“你不能過去啊!”
穆成康推開眾人,不管不顧地走上前去,“安平,你給我聽著!若你今日死了,我一定召集西昌大軍和齊人死戰到底,你想要兩國太平,我偏不讓你如願!我會下令誅殺西昌境內所有齊人,見一個殺一個——”
元思寧輕聲打斷他:“安平隻是我的封號,我的名字叫元思寧。”
“思念的思,安寧的寧。”
她的聲音隨風傳到穆成康耳邊。
元思寧是大齊三公主,定下她作為去西昌和親的人選之後,皇帝才封為她為“安平公主”。
穆成昊一直喊她安平,她就隻當自己是要為家國犧牲的安平公主。
而今日,她要做回元思寧了。
家國已安,她自當歸去。
回不去故土,也該心懷自由。
元思寧整理儀容,一步步朝冰裂處走去,“我是大齊的公主,即便做不成翱翔九天的鳳凰,也不做西昌的籠中雀。”
“穆成康,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