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千裡,如何能說回來就回來呢。
柳氏代發修行,已然算是半個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誑語。
她不能騙小十。
柳氏打算以後終老庵堂,再也不問世間俗事,如何能再回來看小十?
沈若錦溫聲道:“今日天色已晚,就算兩位舅媽要走也等明日在走,今晚再一道吃個團圓飯。”
以前他們一家回京,總是整整齊齊的。
府裡兒郎比武過招,吵吵鬨鬨。
有人練劍,有人彈琴,還有人吹動玉蕭。
沈四輕功好,總是一竄就老高,他喜歡坐在屋簷上看月亮。
沈五一進廚房就忙活半天。
沈六的雙刀耍的最好。
當天的晚飯,是沈若錦親自去廚房報的菜單。
席間隻有阿公和兩位舅母、還有一個跟牌位拜了天地剛過門的嫂嫂。
沈若錦卻讓人搬出了從前舅舅和兄長們還在時,可以圍著坐二十人的大圓桌。
每個位置都擺上了碗筷和椅子。
就像沈家的每個人都還在一樣。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頓團圓飯。
沈若錦招呼著幾人多吃些,還飲了不少酒,一點即將離彆的傷情都沒露出來。
柳氏邊吃邊抹眼角,不想讓眼淚落下來,讓小十瞧見。
張氏直接把臉埋進碗裡,眼淚伴著飯吃,滿心酸澀。
梅映雪的眼眶紅紅的。
沈若錦吃飽了,去取了無悔劍來,在庭前舞劍,同從前一樣當作飯後消食。
隻是從前滿府兒郎吵吵囔囔地拿著刀劍過招,如今隻剩下她一個人。
可即便隻剩下她一個人,她也沒有忘記沈家人的習慣。
劍起,落英如雨。
劍落,滿身月華。
一劍動風雲,衣袂飄然若仙。
梅映雪起身去取了玉蕭來,站在從前沈知洲最喜歡站的位置吹奏。
柳氏和張氏見狀,也各自去取了七弦琴和佩刀來。
柳氏坐在庭前的台階上奏琴。
張氏拔刀與沈若錦過招。
刀鋒烈烈,長劍如龍,相擊時火星迸濺,她們好似看到了從前兒郎們於此間談笑,手中刀劍卻分毫不讓。
連沈毅都拿出了好久沒吹過的塤,慢慢地跟上了琴簫之聲,閉上眼,沉醉其中,腦海中浮現出兒郎們還在的熱鬨模樣。
隻要他們還沒忘記,沈兒郎們就一直都在。
沈若錦跟三舅母過了幾招之後,縱身一躍上了屋簷。
今日三月十六。
明月如盤,又大又圓。
她在屋簷上舞劍,朗聲吟唱:“明月著我衣,清風拂我麵。生當長相聚,死亦長相念——”
“生當長相聚,死亦長相念。”
張氏握著刀站在庭中央,望著沈若錦舞劍的身姿,默默地重複了一遍。
圓月高高懸掛在天上,沈若錦對月而歌,仿佛她的親人從未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