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彆院出來的時候天色漸晚。
洛川並沒有留在彆院裡與劍修們一同晚宴,倒不是彆的什麼緣故,隻是望川的道士們多是過午不食的,他便沒有必要非破壞人家的習慣。
禦輦車隊回程的路上洛川越發心事重重,如今的天下五州除了位居中心的京州似乎仍舊可以歌舞升平之外,其餘四州的情況可以說全都不容樂觀。
在北夷南夷明顯沒有動用全力,而西夷東夷尚在暗處布局的情況下,偌大一個人族中洲就已經呈現出了一種似乎根本不可逆的衰敗氣象。
常州麵對北夷來襲毫無辦法,人口損失和流失之巨可以想象;武州遭遇天災,若是這樣乾旱的情況再持續一兩年,或者哪怕隻是局部地區持續乾旱,其將引發的後果都難以想象;西南漢州直麵南夷以至於安陽郡丟失大片領土不說,更算是打開了整個漢州平原地帶的門戶,無險可依;而江州雖然看似最是富庶平安,卻不得不被迫接受其餘各州大量的流民,全盤接納的話,不說長期而言江州亦力有不逮,隻是權貴階層就未必樂意,可偏偏流民一事最難處理,一個不好便是天大的麻煩......
他不由得想起年輕女道與他說過的話,呂祖仙逝看似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事實上也才不過一年的時間罷了......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禦輦車廂外的鈴鐺發出脆響,將他從思緒之中驚醒,不由皺眉問道,“何事?”
車廂外傳來高士賢的聲音,“回稟主上,郡丞府衙官員求見,說有要事稟報。”
“讓他靠到車架窗前,”洛川掀開車簾,就見一個身材高瘦的年輕官員被護衛在外的離郡輕騎放行,小跑著來到他的窗前行禮。
《騙了康熙》
“稟告太守大人,廣郡遣使來到離城,非常急切,想要求見太守大人!”那年輕官員的聲音有些低,卻恰恰好落在洛川的耳中。
“廣郡雲家派來的使者?”洛川不動聲色的又問,“來了多少人?”
“回稟太守大人,隻有主副使者兩人,但隨行護衛有近百人,此外還有運送禮品的車架十數輛,”年輕官員飛快回道。洛川點了點頭,“今日天色已晚自然是沒空見他們的,告訴他們明天本太守也沒空,讓竇郡丞安排他們後天覲見吧。”
年輕官員飛快的俯身行禮,然後又小跑著離開。
洛川放下車簾,從思齊那裡將地圖拿過來仔細看了一陣後又交還給她,一句話都沒說,隻是伸手拉了拉車廂上一根金黃色的繩子,車廂外就有清脆的鈴鐺聲響起。
“主上,老奴在呢,”高士賢的聲音傳來。
“老高,晚上不回府宮吃飯了,去你孫子家的小酒館吧,”洛川道。
“主上,他那個小酒館很小,又沒有提前準備,若是怠慢了主上就是天大的罪過,是不是等下個休沐日老奴提前叫他謝客好好準備一下......?”高士賢聽起來有些為難。
“無妨,”洛川道,“隻我和思齊兩個人,四菜一湯也就足夠了。”
“老奴遵令,”高士賢終究還是喜多過憂,回稟過後下了禦輦,招呼了一個宮廷侍者小跑著傳令,然後又招手喚來曹滿囑咐了幾句,後者轉身足尖點地飛快消失在城內街道上。
車隊轉向,駛往商業街區。
這時候已臨近夜晚,商業街區上屬於酒館青樓的區域漸漸熱鬨起來,可太守禦輦的到來一下子給整個區域都降了溫,一時間連青樓之中的笑鬨之聲都不見了。
沿街的商販行人跪拜於地,樓上的客人們一個個禁聲關窗,隻留下窗邊小縫裡的眼睛小心又好奇的打量著。
禦輦最終停在一個規模並不大的小酒館前,思齊和洛川先後下了禦輦。
洛川抬頭去看那小酒館門匾上的“高粱醉”三個字,問身邊躬身的高士賢道,“這三個字寫得不錯,筆走龍蛇,看著就有了點醉意。”
高士賢將腰彎得更深,“這三個字是老主上親筆禦賜,隻是老奴沒有讓孫兒將落款刻上......”
“哦,”洛川又認真看了看那三個字,是與他平日裡批示公文或者往來太守府宮的公辦書信中完全不同的風格,微微一笑往小酒館走去。
小酒館前早已跪了幾個人,居中的是個精瘦精瘦的年輕人,一身衣服既不華貴也不算清貧,隻是十分素淡普通,在他身邊跪著的是個身型嬌小的少女,布裙荊釵,也頗樸素,其它的則是廚師小二,跪在地上都有些打顫。
“草民高之遠與高粱醉眾人恭迎太守大人!”年輕人聽到腳步聲臨近也不抬頭,隻是高聲禮敬。
“都起來吧,”洛川看著眾人起身後也不敢抬頭,隻是將道路讓開,便就和思齊一起當先走了進去,在他身後一隊隊披掛整齊的騎兵將酒館內外圍了個水泄不通。
洛川進入酒館一層,這裡空空蕩蕩沒有一人,隻是有些桌上擦洗的痕跡未乾,想來原本在這裡的客人也才走不久,他也不用誰引導徑自上了二樓,挑了間寬敞些的有窗隔間坐下,思齊將窗戶打開的功夫影子就已經鬼魅般出現在洛川身後。
洛川看一眼隨他上來的高士賢和高之遠二人,笑道,“來,你們爺孫倆也坐下。”
高之遠隻是弓著腰一句話不敢說,高士賢則惶恐道,“老奴什麼身份哪裡能與主上同席......”
“又不是在太守府宮,今天到底是在你們家裡,主人家連個座位都沒有就過分了,坐吧,”洛川又說了一遍高士賢兩人便不好再拒絕,扭扭捏捏將屁股坐了個椅子的邊角,他看向高之遠道,“我這一次突然來了將你一屋子的客人都趕走了,賠了不少錢吧?”
高之遠始終不敢看向洛川,聞言將頭壓得越低,“回太守大人的話,這時候也還早些,所以沒有多少客人,賠不了多少錢的,賠不了多少。”
“哦,這些時日離城裡來了不少外來人,酒館的生意應該好些嗎?”洛川看向窗外,洛長恭已經將車隊挪出街道,雖說往來行人車馬經過這裡時仍舊要低著頭加快腳步,但到底沒有帶來太大的麻煩。
“回太守大人的話,今年的生意確實比之往年好了很多,外來武人多豪邁,喝到興起往往要到後半夜才能離開,”高之遠說話不似先前一般拘謹,漸漸的放開了些。
洛川點了點頭,“辛苦是辛苦了些,但賺錢養家就是這樣,”他回頭看向高之遠問道,“先前在你身側的姑娘是你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