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城,暑宮。
壇場之上,一片寂靜。
蒼顏劍宗掌教真人啟明子已經消失不見,可無論是分壇之上三座天柱一般的陣法演化,還是天空之中三頭威嚴無匹的古妖虛影,全都展現如常。
殿前高台之上,四大宗門中包括年輕女道在內的論道入圍者,率先轉身往身後大殿內走去,隨後,壇場觀禮的人群裡陸續有其它入圍者走出,所有人沉默著登上台階,朝仍舊坐在那裡的三大郡太守行禮,然後從兩側繞過進入那座大殿。
等到現場再無一人登台入殿,站在洛川身側仍舊是一身男裝打扮的花語湊到洛川耳邊輕聲道,“少了二十一人。”
洛川的眼中隻有南????????????????邊天際的那一抹烏雲,“大浪淘沙,本就如此。”
花語直起身子不再多言,隻是如洛川一般看向遠空烏雲的目光裡滿是凝重。
因為在她目光所及的地方,先前還隻是天邊一線的烏雲,現在已然占據了小半個天空,雲層翻滾,雷聲隱隱,大風卷起水汽,彌彌漫漫,將原本大亮的天光都遮得有些陰暗。
更重要的是,那烏雲北來的速度太快了,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遮蔽了整座晴天......
壇場之上,修士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先前短暫的寂靜再難維持,人們亂糟糟的議論之聲再起,便沒有誰能壓製得住。
及至此時,已經沒有人會去關注那三座分壇之上的天柱,或者天空中的古妖虛影。
修道雖好,也要有命才能去修,這個道理,沒有人比散修更明白。
在洛川右手邊不遠處的太守座椅上坐著的,是廣郡太守雲三山,肉山此刻也在看南邊天上的烏雲,隨著那雲距離此處越來越近,他臉上的神色也變得越來越陰沉。
他先是側頭看了看右手方向不遠處屬於永昌郡太守的那把空蕩蕩的椅子,再越過空椅子去看安陽郡太守晏思語看似鎮定實則渾身緊繃一動不動的姿態,不屑的冷笑出聲,然後頭也不回的抬起手,伸出兩根手指招了招。
不一時便有一嬌小纖細一豐潤飽滿的兩個年輕麗人被領了來,兩人不言不語,隻一到來便一左一右跪坐到那肉山腿邊,不用任何言語,就自然熟練的伸出纖纖玉手給肉山按摩起腿腳來。
肉山仰起頭,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重重的吐出,然後重新睜開眼睛看向左手方向,一雙眯成縫隙的狹小眼睛死死盯著悠然安坐的洛川,看了好半天才忽的一笑開了口,聲音溫和的問道,“洛太守,我記得你父親洛天恩是個挺惜命的人,當然,惜命在我看來是挺大的優點,畢竟聰明人總是惜命的,但是你為什麼......好像很不怕死?”
“因為有些時候,怕死的人才更容易去死,”洛川根本沒有去看肉山,隻是平平淡淡的回了一????????????????句,“以雲太守的經曆閱曆,當很有感觸才是。”
肉山哈哈大笑,“本太守比洛天恩年長幾歲,說不得比洛天恩還要怕死一些,如今不也還好端端的活著?這天底下,到底還是怕死的人才能活得更久些。”
他伸出一隻手來,抓住自己腿邊那嬌小女子的頭發往上一提一拽,就拉扯到懷裡,他對懷中女子沒有半點憐惜,隻當對方是個玩具死物一般,揉捏的時候極為用力,隻片刻的功夫,那嬌小女子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就已經有了大片的紅腫淤青,“年輕人,彆以為經過了幾次大難不死,就真覺得自己運氣已經好到想死都死不了的程度了,每個人的命都隻有一條,總是想要去賭運氣的人,最終一定會死在自以為是的運氣上,這樣的人,本太守確實見得多了。”
洛川扭頭看向肉山,淡淡道,“所以雲太守這個如此怕死的,此刻卻與我這個不怕死的年輕人坐在一起,是想要和我一樣賭一次運氣,還是根本就已經......身不由己了?”
洛川突然如此一句話問出來,頓時驚得殿前高台之上四大郡以及四大宗門剩餘的人,一個個或明或暗的看了過來,場麵一時奇詭。
那肉山竟也不以為意,兀自笑著,肆意的當眾玩弄著手裡的嬌小女子,全不顧她已淚流滿麵強自忍耐的表情,“如果換了洛天恩在此,去到身後殿中的人,也會是你。”洛川哂笑一聲,卻忽的心中一動,沒頭沒尾的低聲開口,將聲音送到肉山的耳中,“你根本沒有愛過他的母親,對嗎?!”
這一次換那肉山不再去看洛川,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問話一般,他隻是隨手推開手中的嬌小女子,雙手交叉於胸前,看著遠處越來越近的已經占據了小半個天空的烏雲,狂風迎麵而來,帶著濕冷的寒意,雲層不斷翻滾,如同壓向興城的山峰,“今日論道,論到這個程度已經足夠彰顯你洛太守無懼妖夷的決心了,你難道......還想坐在雨中觀禮?”
洛川尚未說話,另一邊安靜了半晌隻是盯著遠處烏雲發呆的晏思語忽的開口附和道,“雲太守言之有理,安????????????????南大會今日上三境論道已然可算一場盛會,我等三郡太守不懼妖夷來襲穩坐高台觀禮也已是一段佳話,何不見好就收,就此散了大會?”
他看了眼肉山之後又將目光看向洛川的側臉,“若是那烏雲之中真的藏了妖夷大軍......就此散了大會也好保全了這許多人族修士。”
洛川抬頭看了看天,距離最近的烏雲已經遮上了興城的天,隻是似乎因為觸及了那一張淡淡金色的大網,烏雲邊緣上下翻滾的模樣好似海浪觸礁一般,“妖夷尚未現身我們便驚慌失措將大會散了,消息傳將出去,人族的臉麵就丟光了,兩位太守想走便走,洛某自會在此安坐,且看那些蛇蟲鼠蟻能不能碎了我人族漢州的論道石!”
他的聲音沒有刻意躲藏,也沒有用真氣散播,可在這樣凝重的氛圍中,仍舊被壇場內外不少耳聰目明的修士聽去,一個個朝他看來。
在他身邊肉山麵無表情沒有言語,晏思語卻被今日看起來十分反常的洛川搞得深深蹙眉,聞言不由得將上半身往前探了探,隨即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一般,又緩緩將身體靠回身後的座椅裡,隻是原本僵硬的身軀好似泄了氣的皮球,不再挺直。
洛川根本不去理會四下裡眾人的表現,他隻是在抬頭看天。
看天上那一張被滾滾雲層擠壓得越來越小的。
金色大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