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人就不應該念著什麼。
萬俟攬月與莫如季方才踏出酒樓的門檻,恰逢長安侯府的華麗馬車悠然穿梭於熙熙攘攘的長街之上,車隊龐大,氣勢非凡。
置身於繁華鬨市,緩緩而行,雖張揚,卻不霸道。
莫如季也目睹這一幕,心中不禁生出感慨,搖頭輕聲歎道:“瞧這淮澈與弟妹之間,情深意厚,感情甚篤啊。”
在伊朝,新婚之俗中藏著一份不成文的規矩:新婦的回門之禮,其厚重程度,恰似婆家心中滿意的秤砣,越沉甸甸,便越能映照出對新婦那份難以言表的喜悅與珍視。
而池溫涼如今的這個排場,怕是能和郡主比一比了。
萬俟攬月聽了這話,嘴角一抽,在心底暗暗冷笑,雙雙裝暈的感情嗎?
也就是那憨子看不清,才真的覺得沈淮澈與他的新婚娘子感情好。
若是他將三日前的情況與他說道,不知他還會不會有這番感歎?
隨即萬俟攬月像是想到什麼,神色懊悔,背過身不輕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說好不再想的呢?
莫如季仍舊在一旁喋喋不休,口中念念有詞,“隻是姑母這番倉促定下婚事,著實令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萬俟攬月眼神微動,忍不住試探,完全忘了剛才是誰自己打自己,“如季兄也不知為何嗎?”
莫如季點點頭,“對啊,前個月都還沒任何消息呢,後來很突然的定下婚期,時間緊的遠在遼州的二伯一家都來不及參加,隻得派人送了賀禮來。”
“原來如此,那確實奇怪了些,隻是來曆不明的女子,也進得了長安侯府的門?”萬俟攬月故作好奇。
莫如季搖搖頭,輕聲反駁道:“這怎麼可能呢?倘若真是來曆不明之人,彆說成為正妻了,恐怕連做個良妾的資格都不會有。”
“我是聽說,那世子夫人,也是官家女子,就是其父官職太低,靠著姻親才升了京官,來到京城已經好幾天了,都還沒被陛下召見任職。”
他後麵那句語氣平淡,似乎對這樣的行為早已司空見慣。
哪位書生在踏上仕途之前,不是胸中滿懷壯誌豪情,誓要以一腔熱血,為百姓福祉奔波勞碌?
他們都曾夢想著埋首於案牘之間,以筆墨為劍,為正義而戰,每一滴汗水都凝聚著對蒼生的深情厚誼。
且對於那些蠅營狗苟、結黨營私之輩十分不屑,內心深處充滿了對他們的輕蔑與厭惡。暗自起誓此生定要做個清廉正直、無愧於心的純臣。
然而事實會給每個理想主義者當頭一棒,將人敲得頭暈目眩,耳鳴腦脹,直到被敲怕了,或者脆弱者直接被敲死了,才能終了。
靠著姻親往上爬,在官場中屢見不鮮,這種手段還算是擺在明麵上來的。算不得罪大惡極的事。
萬俟攬月卻忍不住皺了眉,他們家世代武將,憑的是誰功夫高,誰謀略高,誰就能往上爬。對於文官之間的彎彎繞繞,他實在頭疼得很。
可若是她父親靠著自己續弦的姻親才升了京官,那她與沈淮澈的婚事呢?若也為了借勢,未免太過著急了些吧!
見萬俟攬月一直低頭沉思,莫如季就知道他似乎是想岔了。
“你可知她父親娶的續弦是誰?”
萬俟攬月聽出裡麵有些門道,“哦,是誰?”
“我姑母的手帕交。”
隻需點一點,聰明人自然會想通。
他知長安侯夫人因著身份的緣故,和許多人都稱得上是好友,但若是手帕交,且年紀合適的,怕隻有吳家那位了。
當年吳家的事一度成為全京城的飯後談資,他也多少聽了一耳朵。
後因吳家舉家外放,這才平息下來。
隨即,莫如季又說了一個更加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我聽說,這個婚事全程是池夫人全程操辦的。”
那不就是繼母進門,將人掃地出門嗎?
萬俟攬月恍然悟及此節,心頭不禁燃起熊熊怒火,身前欄杆無意識地成了他情緒的宣泄口,狠狠一拍整片相連的欄杆都微微晃動,“這女子,行事怎地如此惡毒!”言罷,他仍覺得心火難消。
他算是明白了為何池溫涼要裝作心疾發作,原來是被人草草嫁了過去,恐怕她連自己要嫁到何許人家都不知道。又如何能不反抗?
他雖是男子,卻也懂得世間女子的艱難,不然那時也不會去勸告沈淮澈。
莫如季對他這般情緒雖有些奇怪,但連想到萬俟攬月向來是愛管閒事的性子,便也不說什麼。
吳春杏這個繼母自然是希望快點將人嫁出去騰地方,那莫柔雲這個親娘為何也會如此匆忙地將婚事定下,而且還是定的還是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家中的女子?
這件事莫如季不知道,萬俟攬月也一下子想不通。
而此時正在與沈淮澈同坐的馬車裡的池溫涼,卻是已經知道了。
按理而言,回門之日當晨光初破曉時起程,於暮色四合之際歸家。
然而,沈淮澈卻在午膳之後,忽然間咳嗽連連,就連痰中都帶有絲絲血絲,無奈之下,隻好提前起程回候府了。
沈淮澈被秋月扶著,捂著帕子咳嗽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幾乎是要將肺咳出來的程度。就算池溫涼與他不過相識幾天,也忍不住為他揪心。
直至咳了很久,他才堪堪止住,但身體卻控住不住開始發抖,似乎很冷的樣子。
哪怕這樣了,沈淮澈緩過來一點,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對池溫涼開口道歉:“抱歉了,因為我這不爭氣的身子,害得你不能和家人多呆一會兒。”
池溫涼善解人意地搖頭:“怎麼能這樣說呢,我知你是好心,日後也不是沒有機會再見,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