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後,廁所的鏡子被霧氣籠罩。
沾水的毛巾擦拭鏡子,裡頭露出一張略顯模糊的小女孩的臉。
待霧氣褪去,那張臉逐漸變得清晰:
薑小嬋的眼睛跟薑大喜長得有幾分相像,神采卻更加淩厲,眼型內勾外翹,是一雙不太典型的丹鳳眼。鼻子小小的,又生得挺拔,為她的臉添了些許倔強。嘴的形狀極可愛,粉嘟嘟的,唇的斜上方有一顆淡淡的小痣。
看薑大喜的第一眼,便是膚白貌美,長相明豔的大美女。看薑小嬋則是需要多看兩眼,才會認可她是“有個性”的小美女。
光是外貌上,薑大喜和薑小嬋沒有可比性,大多數人都會堅定地認為薑大喜更漂亮。
捏了捏女孩這張小肉臉,薑喜想:就是這張臉的主人,日複一日地站在自己的床尾嗎?
薑小嬋為什麼會死掉?為什麼陰魂不散,飽含恨意地跟隨著她?薑喜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但,如果一切有重來的機會,薑喜希望薑小嬋能夠幸福,健康。
隻有薑小嬋活得好好的,薑大喜才能有安穩的日子過。
“我會為你爭取到所有的好東西的,你放心吧。”她對著鏡中的小女孩承諾。
薑小嬋渾身上下都被洗得乾乾淨淨,而且,她記得醫生的囑咐,沒有讓傷口碰到水。
接下來,她得小心點,不能再讓這具身體受傷了。
客廳沒留燈。
從廁所出來的薑小嬋摸著黑往外走。
她用毛巾擦著頭發,聽到閣樓傳來窸窸窣窣的講話聲,於是慢慢地往樓梯那邊走。
本來就找不到拖鞋,她悄無聲息地地赤著腳上了樓,躲在牆根偷聽。
“……媽不是那個意思,我沒說林嘉不好。他有禮貌、孝順、成績好,肯定是個好孩子,誰都知道。”
坐在女兒的床邊的孟雪梅深深歎了口氣。
薑大喜不解:“那你為什麼讓我彆跟他玩?他家有這麼個糟糕的爸爸,又不關嘉嘉的事。”
“林棟光是他爸,這就是問題。難保你跟他玩不會被牽連,你看你妹妹被他爸傷到,去了醫院。我們隻能自認倒黴啊,賠錢都找不到人賠。回頭我得說說你妹妹,人家關上門的都屬於家事,她去攪和什麼?”
“確實,薑小嬋總是瞎攪和,你去攔著她吧。反正,我得跟嘉嘉好,以後放學我還跟他一起回家,也要經常去他家寫作業,你不要再說他壞話了。”
薑大喜用行動表示不想繼續跟她媽的對話。
她鑽進被窩,隻留給孟雪梅一個後腦勺。
“嘖嘖,這林嘉啊,人緣可太好啦,算了算了……”
她媽用手肘碰了碰薑大喜的後背,換了個話題:“哎,你問了小嬋嗎,她今天為什麼沒去上畫畫課?”
薑大喜沒好氣:“她說不知道。估計不想好好學,逃課了唄。”
“你有好好問她嗎?”孟雪梅小聲嘟囔:“你們姐妹真是冤家,怎麼這麼不對付啊。”
翻了個身,薑大喜看向她媽,語氣冷冰冰的,帶著埋怨。
“薑小嬋對畫畫沒興趣好嗎,有興趣的人是我。我們家交不起錢,畫畫課隻能一個人學,你還非換她去上這個畫畫班。”
孟雪梅賠了個笑臉,安慰地拍拍她的後背:“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你妹從小愛學你,你有什麼,她就要什麼。畫畫的老師講,小嬋有天賦,所以讓她上幾節課試試。你彆生她的氣,當姐姐的,得多讓一讓妹妹,你可比她大五歲呢。”
她不安慰還好,這句“讓一讓”可算是把薑大喜的怒火徹底點燃了。
“讓她?我讓薑小嬋的東西還不夠多嗎?爸爸分了她一半,媽媽分了她一半,我連房間都分她一半呢。”
整個人坐了起來,薑大喜說話又急又快。
“我又不像她身體健康,能在外麵跑啊跳啊,我隻喜歡畫畫,我還得把唯一的愛好讓給她?”
她情緒激動,呼吸快要跟不上,劇烈地喘了起來。
被嚇了一跳,孟雪梅連忙站起來,給薑大喜順氣:“寶,你彆激動啊。我沒要你啥都讓她,這不是家裡條件不好嗎,要是好的話,肯定能讓你倆都學上畫畫的。”
“家裡條件不好,你們還要了兩個孩子呢,”薑大喜說著說著,掉了兩滴眼淚下來:“我哮喘,有缺陷,你們就生了個更健康的。”
“唉,大喜啊,你想到哪兒去了。”
孟雪梅無計可施,見女兒哭得楚楚可憐,隻好鬆了口:“我跟小嬋聊聊,我保證會跟她聊。她要真不想去畫畫班,那還是給你上。”
她話音未落,在角落偷聽的薑小嬋就蹦了出來。
“憑啥給薑大喜上?我不同意啊。”
怒氣衝衝的薑大喜叉著腰站起來:“喂!薑小嬋,你怎麼能偷聽我和媽媽說話?”
“家就這麼大,又不隔音,”薑小嬋個子雖矮,氣勢不輸:“要真不想讓我聽見,你們就彆在家裡說。”
“你不是去洗澡了嗎,還洗了那麼久。誰知道你會在牆邊偷聽,跟個老鼠一樣!”
“我是去洗澡了,但我會洗完的。你背後說我壞話才叫卑鄙,你才是老鼠。”
鼻子動了動,薑大喜嗅到她妹身上有股玫瑰花香精的味道。
“喂!你是不是用我的沐浴露了?”
“用了啊,為什麼我不能用,沐浴露寫你名字了?”
“薑!小!嬋!”
“乾嘛!彆以為你嗓門大!我就怕你!”
倆姐妹像自動開啟了互懟模式。
你一言我一語,仿佛能吵到天荒地老。
孟雪梅頭疼得要死,不得不站到兩人中間,把姐妹兩個隔開。
“你們彆吵了行嗎,聲音太大了,擾民啊。大半夜的,鄰居都睡啦。”
“我沒想跟她吵。”姐妹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