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惡狠狠地咬住朝她伸來的手掌,腥臭的血腥味湧入鼻腔時,她沒覺得惡心,反而感到了一股莫大的快意。
她咬得多用力啊,牙齒幾乎咯咯作響,憤怒的眼淚不斷從眼角滑出,混雜著她臉上的血跡一起流淌下來。
“……下賤的族類!”那個維壺師惡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打得她一下子偏過頭去,腦袋嗡嗡作響,視野泛起黑斑。
“你和那個娼婦一樣,都是不知感恩的畜生!”
她被綁了起來,吊在木架下供所有人觀賞。她倒是想要繼續掙紮,繼續詛咒在場的人,但身體不受控製,渾濁的意識已經開始滑向虛無的深淵。
另一個握著鞭子的維壺師上前一步,背對她的方向,向周圍的觀眾躬身行了一禮。大殿周圍不知何時變得極其寂靜,那些身影屏息靜氣,仿佛在等待著什麼一般,連大氣都不敢出。
當她遲緩地意識到站在麵前的維壺師消失了時,背後忽然傳來長鞭的破空之聲。
下一瞬,可怕的劇痛炸裂開來,像尖銳的荊棘一樣犁開了她背後的皮肉。有那麼一刹那,她甚至感到了後悔,後悔她之前沒能抓住機會早點割開自己的喉嚨。
她不受控製地慘叫出聲,痛得無法呼吸也無法思考,隻剩下動物本能的反應,下意識弓起身體想要躲避刑罰。
大殿周圍的身影露出滿意的神色,哪怕戴著麵罩、戴著頭盔,她也能感受到那些生物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就像嘗到蜜糖滋味的孩童一樣,嗜血的欲望終於得到了片刻的滿足。
第二鞭下來時,她想:如果這世上有神明,她詛咒讓這些生物降生的神明。
如果這個世上有惡魔,她願意獻上靈魂,讓這些生物永生永世承受地獄的烈火。
第三鞭落下之前,大殿周圍震動起來,石塊粉塵簌簌而落。所有人頭頂上方——石窟的入口處,傳來爆破的巨響。
用於祭祀和行刑的大殿位於幽深石窟的底部。石窟是中空的構造,一間間的牢房如同環形樓的窗口,沿著岩壁向下蜿蜒,形成某種詭異的螺旋。
戴著角飾頭盔的士兵循聲望去,負責執行鞭刑的維壺師也停下了動作。
她吃力地抬起頭時,在模糊的視野裡看見了耀眼的火光。那團燃燒的烈火呼嘯而來,攜著勢不可擋的威壓擦著她的身影而過,化作鋒利的長槍將執鞭的維壺師一擊貫穿、釘在地上,然後轟的一聲,如同膨脹的火球爆裂開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太陽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溫暖的火光照耀在身上的溫度。
滾滾熱浪掀起了她的衣擺,咆哮的風吹起了她頰邊的發絲。視野被耀目的火光占據,那火焰鋪天蓋地,色澤猩紅如血,她忍不住看得入了神。
地獄的烈火原來如此美麗。
束縛她的麻繩不知何時斷開,她跌倒在地,仿佛感受不到痛覺,怔怔地望著前方。熊熊燃燒的火焰吞噬了寒冷幽深的黑暗,吞噬了前一刻還在折磨她的那些維壺師,好像連岩壁都要在熱浪中如蠟融化。
高大的身影穿過烈火,脊背微微向前彎曲,蒼白瘦削的手掌骨節分明,和斑斑血跡形成鮮明對比。神情陰冷的男人從維壺師的屍體中抽出長槍,動作透露出重複過千百次的熟練和冷酷。
紅色的帶翼蛇從那個身影的鬥篷邊沿探出身軀,朝包圍過來的士兵露出尖利的獠牙。那個身影抬起手,色澤如血的火焰再次在掌心裡燃燒起來。銜著烈焰的長矛劃破空氣,如同某種詭異的祝禱之舞,如同封死獵物退路的蛇,幾息之間便將周圍的敵人吞噬殆儘。
最後一擊落地時,密密麻麻的烈火化作尖銳的長槍,由下至上貫穿了那些身影的屍體。
不管是惡毒的詛咒還是淒厲的慘叫都消失不見,周圍隻剩下火焰劈啪燃燒的聲音。那個身影邁開步伐,她如夢初醒地回過神。
那個瞬間,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但連站都站不起來的身體,不知道忽然從哪裡湧出力氣,顫抖著拽住了他紅色的鬥篷邊沿。
不管這個人是神祗還是惡魔——如同失明的人重見光明,風雪中迷途的旅人尋得火光,她緊緊攥著他的衣角,在觸碰到他的那一刻,壓在喉嚨深處的聲音突破禁製自然而然湧了出來。
“救……”
那是何等沙啞難聽的聲音啊。
“救救我。”
她像小孩子一樣啜泣出聲。
——彆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