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聲開口:“可以幫我讀讀看嗎?”
半晌過後,高大的半神似乎側了下頭。她將一個卷軸遞出去,帶翼蛇伸頭過來咬住了,銜到梅瑟莫麵前。
那是一首古老的詩,寫在白色的樹皮紙上。溫戈說那是造詣頗高的文學作品,非常具有研讀意義。
“……他就象天神一樣快樂逍遙,”那個聲音低低念道,“他能夠一雙眼睛盯著你瞧,他能夠坐著聽你絮語叨叨……”
「……隻要看你一眼,我立刻失掉
言語的能力;
舌頭變得不靈;噬人的感情
象火焰一樣燒遍了我的全身,
我周圍一片漆黑;耳朵裡雷鳴;
頭腦轟轟。
我周身淌著冷汗;一陣陣微顫
透過我的四肢;我的容顏
比冬天草兒還白;眼睛裡隻看見
死和發瘋。」1
梅瑟莫念了個開頭就沒有了聲音。她等啊等,始終沒有等來下文。
“怎麼了?”她支起身體。
“……無事。”梅瑟莫的聲音古井無波,“溫戈給了你錯誤的卷軸。”
她有些驚訝,但沒有多問。
梅瑟莫合攏卷軸,將那首詩放到一邊。
按理說,他應該將東西還給自己。那畢竟是她的作業。
她瞅著梅瑟莫,沒有出聲。
片刻後,她將另一卷詩集遞出去。
“這個也拿錯了嗎?”
梅瑟莫看了過來,她表情隱含期待,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半晌,他抬手接過卷軸。
柔軟的樹皮紙展開來,古老的字跡被燭光鍍上一層昏黃的色澤。
“晚星帶回了,曙光散布出去的一切,帶回了綿羊,帶回了山羊,帶回了牧童回到母親身邊。”2
她躺回枕頭上,側身望著他。
“月已沒,七星已落,已是子夜時分,時光逝又逝,我仍獨臥。”3
梅瑟莫的聲音低沉平緩,微涼似拂過平野的夜風。
他的聲音很好聽,哪怕嗓音不含情緒,語氣沒有起伏,像貼伏於地的蛇,緩慢沿著地麵遊曳。沙沙作響的聲音不可思議地撫慰人心,讓她忍不住想讓他繼續念下去,不要止住那低啞的聲音。
“我恨我愛。為何如此?你或許問。”
梅瑟莫頓了一下,她依然在用那種亮晶晶的眼神看著他。紅發金眸的半神轉回視線,垂下眼簾,繼續念道:
“我亦不知,我有所感,我心如煎。”4
屋外,雨還在下。淅淅瀝瀝的雨聲,不斷沿著屋簷朝夜色中落去。
“……清涼的水灘邊,細風正在蘋果的樹枝間穿行,從微微顫抖的樹葉上滴落下睡意。”5
“……就像牧羊人踐踏山間的風信子,紫色的花朵在地麵上倒落並凋謝。”6
蠟燭緩緩融化,帶翼蛇盤成一團,臥在梅瑟莫懷裡。
眼皮逐漸變得沉重,低沉而充滿磁性的嗓音落入耳中麻酥酥的,像是一雙大手按摩著頭皮。她不由得放鬆下來,如同依偎在篝火邊的旅者,枕著炭火劈啪燃燒的聲音,意識逐漸滑向甜美的黑暗。
讀詩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最後完全止息。
差點睡著的帶翼蛇微微抬起頭,看著梅瑟莫站起身。
床帳內,少女不知何時蜷著身子睡著了,呼吸均勻綿長。
高大的半神垂下眼眸。
“……梅瑟莫大人。”
背後,火焰騎士單膝跪地,頭顱垂得很低。
“這次護衛不利,是屬下失職。”
雨夜黑暗,室內的燭光將陰影拖得很長。紅色的帶翼蛇張開翅膀,纏回梅瑟莫身側。
“……罷了。”梅瑟莫說,“那群角人的殘黨,處理得如何了?”
“位置已經確認無誤。”希德低聲回複,“天亮前就能解決。”
“那具屍體?”
“已經交給溫戈大人處置。”
梅瑟莫收回目光,看向屋外的夜雨。
“靈魂也燒乾淨。”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