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不能說不同意哪一個,他其實是同意的,隻是覺得耗費太大,勞民傷財。
中原王朝與遊牧民族的對抗政策,在數百年間其實是發生過幾次變化的。隨著雙方勢力的強弱演變,逐漸逐漸總結出了一些技巧。
一味地硬碰硬是不行的,在中原王朝大一統的情況下,往往要耗費幾十萬兵力長途遠征,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可能窮兵黷武,動搖統治。
中原王朝打不過遊牧民族嗎?不,是很麻煩,成本太高。
人家匈奴世代生活在草原上,隨水而居,放牧而生,人人都有馬,人人都是騎兵,秋天了就跑到邊境搶錢搶糧食,搶完就跑,一溜煙就回到了茫茫大草原。
而你想奔襲千裡去草原追他,卻很不容易。
如果要打,更是傷筋動骨的事。
長城該修嗎?當然該修,早在春秋戰國時代,北方的趙國等地就有長城了,這不僅是一道屏障,也是關門打狗的關隘,大秦不過是把原有的長城連接起來,延長再加固。
匈奴不該防禦嗎?當然應該。總不能放任不管讓他們長驅直入,肆虐中原吧?
那移民戍邊呢?始皇派蒙恬收複河套平原後,在此地設立九原郡和四十四個縣,從大秦移民過去十幾萬,在原本草原民族放牧的地方生活,鞏固這個戰爭成果,達成實際上的統治。
南征百越也是差不多的政策。然而秦末的時候,征百越的軍隊卻沒有回大秦支援,而是原地建立了百越國。三十萬秦軍,加二十萬百姓,在秦將趙佗的帶領下,美滋滋地在當地駐紮下來了,再也沒有回去。
“公子此言何意?”馮劫年輕,性烈如火,乾的又是禦史大夫,有異議的時候往往第一個跳出來,給兩位丞相做出頭鳥。
他皺眉不解道:“此三策,都是陛下、丞相與百官商定後製定的國策,實施到今日,並沒有出現什麼問題。”
“我沒有質疑國策。”李世民笑吟吟道,“我隻是在想,有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能儘量不要過於損耗民力。”
【魔鬼甲方:我沒有覺得這個方案不好,但是它能不能更好呢?】
【大秦現在有點外強中乾,軍隊都擱外邊,內部空虛得很】
【要不然也不能一個農民起義都能打到函穀關】
【南越那幾十萬大軍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再也沒回來】
【秦末都亂成一鍋粥了,項羽又那麼牛b,到處屠城,誰想去摻合這亂世?在犄角旮旯占地為王不好嗎?】
【二鳳是不是不想修長城了?】
【大唐:長城?長城在哪?有什麼用?打仗還要靠長城?不知道啊,我就打了一仗,東突厥就滅了】
“公子可是有什麼想法?”李斯斟酌著問。
李世民笑著看向魏征:“禦史中丞覺得呢?”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魏征身上,他不慌不忙道:“臣不是將軍,不太懂軍事,但臣明白一個道理,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南征百越,北抗匈奴,各有三十萬大軍孤懸在外,長年累月,未免有擁兵自重之嫌。”
馮劫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隨隨便便就懷疑我大秦的將軍有不臣之心嗎?”
“禦史大夫莫要動怒,臣不過是提出了一種可能。這種可能與處境有關,而與人無關。任何人到了那種處境裡,都有可能做出這樣的抉擇,與忠誠無關。”
魏征還是那個不緊不慢的調調,“試想一下,你手握三十萬大軍,在邊境駐紮了十幾年,上上下下都聽你調遣,周圍還有二十萬百姓,也都擁護你。然後有一天,你屬於的這個國家分崩離析,戰火四起,到處都在打仗,那你會做出什麼選擇呢?回去?回去乾什麼?送死嗎?還不如就地稱王,逍遙自在。”
馮劫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了,瞪著魏征道:“一口一個分崩離析,戰火四起,我大秦現在強盛得很,怎麼在你嘴裡就好像馬上就要亡國了似的?”
“禦史大夫真的覺得大秦強盛得很嗎?”魏征淡然自若,“殊不知一棵大樹在被蟲子蛀空之前,從外麵看,也枝繁葉茂。直到突然有一天,大樹轟然倒塌,大家才發現,原來裡麵早就空了。”
“彆在這陰陽怪氣、轉移話題,我們在討論的是國策。”馮劫滿肚子火氣,憤憤道,“公子是哪裡不滿意?”
“我打算停止對南北軍隊大部分的糧草供應。”李世民話音剛落,整個朝堂就跟往油鍋裡丟了幾條帶水的魚一樣,炸得屋頂都快掀了。
唯有魏征一個人還怡然自得,神色不變。
【這話要是換個人來說,我肯定要罵他昏君,但是二鳳的話,他肯定有他的道理】
【停止供應糧草,雖然減少了百萬役夫勞力的損耗,但是軍隊吃什麼?】
【你們忘了大唐立國時的兵製嗎?】
【府兵製!】
“你們先聽我說完。”李世民抬手按下這嘈雜的動靜,冷靜地闡述道,“大秦雖有直道,但無論上郡還是百越,離糧倉都太遠了,運輸途中損耗至少九成。若遇到山嶺攔路,更是三十存一。為供給兩路大軍,需要上百萬役夫,未免過於興師動眾了。”
“公子體恤百姓,是社稷之福。”馮去疾肯定了一句,不急不躁地問,“隻是重兵在外,沒有糧草供給,如何作戰呢?”
李斯也滿腹狐疑,但是因為答應了李世民要站在他那邊,是以隻好沉默。
李世民看向魏征,後者心領神會道:“軍隊也不是一年到頭每天都在打仗,不打仗的時候就去種地嘛。自給自足,不用交稅,閒時農桑,戰時披甲,也為朝廷省下一大筆開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