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豫曾是大乾的三品文官,不願卷進當時愈演愈烈的黨爭,壯年引身而退,回到紙硯城開辦多寶閣。
夫人體弱多病,未曾納過妾室,故此膝下隻有周赫一子。
周夫人身穿素淨長裙,坐在床榻邊,擠乾毛巾裡的水,幫兒子淨麵。
貼身丫環垂手立於側後方,隨時準備聽候主母差遣。
周豫花白頭發,身穿黑色錦繡開襟長袍,紫金冠束發,腰間的獸吞獅蠻帶極其寬厚。
高大挺拔的身板,氣場猶如勁竹。
周豫聽見腳步聲,轉頭看向門口,輕聲問道:
“周升,這位是?”
周升疾行兩步,抱拳躬身回道:
“他是今朝來店裡買玉葫蘆的客官,因銀錢不足,願用本事償還債務。”
周豫眉心皺出兩道豎縫,氣勢頗為駭人:
“周升,我是怎麼跟你說的?”
周升渾身一抖,聲音帶了顫音:“他懂些佛法,或許能幫上忙。”
周豫轉頭看向蘇夜,仔細打量他。
蘇夜不知周豫曾官居三品,看到他的眼神,仿佛被寒冰凍結。
“你懂佛法?”周豫負手而立,輕聲詢問。
蘇夜拱手回道:“略知一二。”
周豫有些為難。
大乾道教為正統。
重金延請上玄道人解救寶貝兒子,雖是七日未能醒轉,也不好把此事移交給佛門俗家弟子。
觀蘇夜氣脈,不似六根清淨的佛修。
卻也不像慣於撒謊的潑皮無賴。
正在為難之際,忽聽得門口傳來冰冷話語。
“周老爺,您若是聽信這小鬼的一派胡言,耽誤了令公子的驅邪鎮魘,貧道可不負責。”上玄道人的話語裡,隱含著些許威脅。
蘇夜回身看向上玄道人。
兩人實力差著數個量級,貿然激怒他,隻會吃力不討好。
眼珠滴溜溜打個轉,輕笑道:
“道長,你我初次相見,如何就敢斷言在下是‘一派胡言’?”
上玄道人眯起狹長丹鳳眼,麵現不屑道:
“靠旁門左道,偶然邁入聚氣境的黃口小兒,能有什麼本事?”
“在下曾在吉蓮山,得了些佛經傳授,或許能派上用場。”蘇夜被上玄道人看穿修煉法門,選擇暫時避其鋒芒。
若能救醒周公子,亦可挫敗上玄道人銳氣。
還能免於被他記恨。
“現在的後生,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上玄道人對蘇夜的不屑,毫不遮掩,“貧道就給你開個方便之門。”
周豫拱手問道:“仙師,您這是同意讓佛修加入鎮魘了?”
上玄道人揮一揮拂塵:“隻他而已。”
蘇夜渾不在意上玄道人的蔑視,既得允準,輕聲行至周夫人身旁。
觀瞧周公子麵容,心思比平時更加活泛。
紙硯城的道祖像和按八卦排布的房屋,足以鎮壓邪祟。
又有道教頗為厲害的天罡北鬥陣,進一步壓製邪氣。
縱使能令風妖鈴發燙的妖邪,也難逃此等厲害陣法加身。
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陷入昏迷的周公子,是在保護誤闖進紙硯城的妖邪。
蘇夜偷眼觀瞧目光如炬的周豫,以及雙手抓著毛巾,緊張觀瞧蘇夜的周夫人。
心中隱約浮現出答案。
周豫財大氣粗,延請的都是辟穀修行,六根清淨的老道。
修為雖高,卻已遠離俗塵人世。
不知情為何物。
周公子與妖邪相戀之事,不敢告知嚴厲的父親。
柔弱母親心中亦有抵觸,不似平日那般維護兒子。
周豫誆騙女妖進城,意欲除卻迷惑兒子心智的禍患。
目今將死之境,皆是由情所係……
緩慢站起身形,麵向周豫抱拳拱手:
“周老爺,可否帶令公子去紙硯城外,替他祈禳驅邪?”
周豫眼神微變,旋即恢複如常:
“犬子身中邪祟,在紙硯城中尚且如此。若是出城,哪裡還有命在?
此事決計不可。”
觀瞧周豫反應,印證蘇夜心中猜想。
破局關鍵,並非高深法力,而是態度搖擺不定的周夫人。
“在下去準備些佛經貼,待晚間再替公子驅邪。”蘇夜躬身行禮,得到周豫首肯,和周升一起步出了正堂。
上玄道人看著蘇夜背影,不屑道:
“周道友,你可彆上了這黃口小兒的當。他沒準是假借身份之便,想到府中行竊。”
周夫人柔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