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它的意識中,並不知曉自身是否討喜。
隻待煩人的攪擾者離去,便可再度享受腐臭的美食。
蘇夜看著地窖中化作塵泥,亦或仍舊保有殘軀的屍骸。
有僧,有俗。
識海之中,感應不到靈根水紋般的波動……
蘇夜緩步慢行,拔出釘在死者顱骨上的鎖魂釘。
被囚禁的怨念,頃刻間脫離本體。
陰冷地窖中泛起淡灰色迷霧。
空氣變得粘稠,身邊靈氣和熱量瞬間被抽空……黑暗像海浪般席卷識海。
金色微光化作黑暗中的孤舟,搭乘闖入怨念之地的獨行者。
“我不是殺害你們的凶手。”蘇夜低聲呢喃。
周圍環境逐漸變得明亮,驅散入體寒意。
蘇夜不知何時躺在了泥濘地麵,並未急於起身,而是凝望盤桓在地窖上方的黑氣。
若非佛骨念珠護持心神,以蘇夜的識海修為,必要經曆一番掙紮,方能脫離險境。
盤腿坐於地麵,右手撐著膝蓋:
“你們倒有些不識好歹……我幫你們了卻塵世夙願,報得深仇大恨。
不謝我也就罷了,怎的還要害我?”
氤氳的黑氣,變淡了幾分。
迷霧林中的情景,再度浮現於識海。
他的言語,顯然被亡靈所接納。
從玉葫蘆中召出空白絹紙,提著竹子質地的橫軸,對著黑霧低語:
“你們今生的修行已止,仇恨亦告一段落。合該轉世輪回,進入下一世的修行。
在此之前,在下希望你們能留下姓名……不獨揭示行凶者的罪狀,亦是給家人或師門一個交代。”
一縷淡金色煙塵,隨著話音聲落下,飛向蘇夜手中的絹紙。
“弘寧。”
第一個名字出現之後,黑霧中分出數道煙塵。
依次序飛上絹紙,或工整,或潦草,或狂狷地留下自己的名姓。
“陳河。”
“寧朝陽。”
“張阿虎。”
“……”
縈繞在地窖中驅之不散的陰冷,隨著化作絹紙上的名姓,逐漸淡去了色彩。
最後一個名字落款,隻餘下了腐臭。
那是魂靈轉世後,遺留在世間的唯一印記。
“是時候告彆了。”蘇夜輕聲呢喃。
將花名冊收進玉葫蘆,右手掌心浮現緩慢盤旋的火焰蓮花。
蘇夜順木樓梯向上,蓋上了地窖的木門。
蓮花綻放,將與罪惡密不可分的過往焚燒成空。
沒有念誦金剛經中的經文,而是召出剛剛浴血的太初劍。
褪去劍鞘,挽出九朵劍氣蓮花。
熊熊烈焰在綻放時升騰,將屋中死去的元凶,一並付之一炬。
種下惡因之人,與承受惡果的無辜者,悉皆因太初劍,化作了過往雲煙。
蘇夜右手斜提太初劍,看著石屋卷起的火焰巨獸。
心中全無成就功果的喜悅。
隻有洞悉現實後,來自空的念想。
在所有平凡的日子裡,正義與邪惡,總會識趣地退至角落。
靜觀萬家燈火,體悟百味人生。
可是若逢不平事,隱藏在角落中的正義感,又會掙脫束縛,驅使那些不忍罪惡發生的人做出行動。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來自道德經,盤旋於識海。
孽源起於天道,而無可罪於天道。
而他。
成了善良老漢的殺子仇敵,奪走狗剩的生身父親。
若無因果,他罪孽深重。
正因有了人心與世事的繁複,殺人者,成為執掌正義的囚徒。
太初劍尖斜指地麵,心境中泛起微瀾。
他知曉,已然踏上問心之路。
正,還是邪?
並不明晰。
蘇夜緩慢轉身,心中有個明確的答案。
無論正邪,鮮紅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