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感強烈的鎮妖師,卻是敞開了心扉。
“蘇道友,貧道於心有愧呀……”雷銅寬大手掌按著蘇夜肩頭,醉眼迷離地向他懺悔。
牛耳城鎮妖師華熙之言,清晰在識海回響。
鎮妖司中的深潭,絆住了富有正義感的鎮妖師。
雷銅提供的相關案件線索,絕非他所掌握的全部……
歐陽先生組局的目的,透過窗外紛飛的雪幕,透進了爐火和暖的雅致包廂。
兩人相視一笑。
蘇夜立時會意,舉起青銅樽,爽朗道:
“雷前輩,晚輩再敬您一杯。”
雷銅拿起酒杯,與蘇夜一飲而儘。
右手雙指並攏,豪邁前指:
“貧道真想如你這般,不受職務牽絆,掄著雙錘,為大乾的百姓開一條晴明前路……”
蘇夜握住雷銅手腕,笑道:
“我去雲京時,曾見過人皇。
他是個有道的君主,容得下忠正之臣!”
“大乾幅員遼闊,人皇縱使再仁德,也難把寬宥播撒到各地,”雷銅懊喪垂首,“比如這微瀾城……早就病入膏肓了……”
“雷前輩,您是說……”
“我雖被封為鷹揚衛,卻是有名無實。”雷銅收回右手,拿起添滿酒液的青銅樽,一口飲儘辛辣烈酒。
小童朝蘇夜做了個鬼臉。
“地下黑市的靈根買賣,關係到大乾諸多幼兒的前途和性命。”蘇夜抱拳拱手,“晚輩懇請雷前輩,為蒼生而計!”
雷銅紅著眼眶,看向蘇夜:
“貧道縱是身居五品,卻不如你灑脫自如。塵世間的事太過複雜,貧道……”
醉意尚且不夠。
蘇夜拿起青銅樽,豪邁道:
“既然心存不悅,那便暢快飲酒,把愁悶全都衝出去。”
“來,乾杯!”雷銅不等碰杯,將杯中烈酒飲儘。
蘇夜滴酒未沾,放下青銅樽。
雷銅連飲三杯,眼神愈加渙散。
上身搖晃著握住蘇夜手腕,打了個響亮的嗝。
惺忪豹眼看著窗外,似醉若醒道:“微瀾城的天……已經黑下來了……”
似若傷懷,實則意有所指。
雷銅放開蘇夜的手,趴在八仙桌上,發出響亮鼾聲。
“讓我殺刺史?”蘇夜不禁苦笑,“恐怕做不到。”
久未開言的歐陽先生,吩咐小童將她推到窗邊。
木輪椅停在窗邊,歐陽先生看著窗外被燈籠光染紅的飛雪,悠然道:
“我雖和劍魔不熟,但有一點毋庸置疑……”
蘇夜凝望歐陽先生清瘦背影,隻覺如青山般厚重。
“……他是個非常傑出的劍修。”歐陽先生語聲輕微。
“何止傑出,可稱三千世界第二劍修。”
歐陽先生轉過頭,明眸注視蘇夜:“你呢?”
“我?”蘇夜嘴角挑起一抹弧度,右手上指,“有朝一日,我會超越宋央,成為天下第一劍修。”
本是玩笑話。
聽者沒笑,便有了不同意味。
歐陽先生回轉頭,看向窗外的雪。
“劍聖,劍魔……”她的聲音異常柔和,“輪到你,該是劍仙了。”
蘇夜挑起的嘴角逐漸回落。
恍惚間,這句話像是觸到了心靈深處。
或許,他就是三千世界,第三位可奪天地造化的劍修……
“劍魔有句話,其中並未摻雜善惡因果,”歐陽先生似若不覺包廂中的靜謐,自顧自道,“‘劍修的劍不夠鋒利,隻有一個原因:出劍的心不夠堅決。’”
蘇夜識海中,悄然浮現出鼓山石屋中的情景。
在假裝中了**散之前,確乎曾有過幾分猶豫。
觀奸夫淫婦行止,方才毅然出劍,終結冤孽因果。
殺刺史。
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不過是微醺後的笑談。
可他心中又有明確預感:若微瀾城的天果真黑暗如沼,終會走到這一步。
為何而揮劍。
於劍修而言,遠勝過劍招是否精熟。
蘇夜舉起青銅樽。
不知何時,樽中的清酒,也變成了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