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過冬功》分明不是。
【你正在接受程秉傳功《八段錦》,你正學習《八段錦》】
秦西涯開口問道。
“程老伯,為何對我這麼好教我這個”
程瞎子噗嗤一笑,卻又莫名蒼涼。
他幽幽答道。
“同病相憐唄。”
破廟裡,是兩個同病相憐的瞎子,一同共享那火堆當中的溫暖。
翌日,秦西涯發現自家盲杖手中觸感均不對勁。
“我的盲杖與杖刀你且拿著,今日老瞎子我來教你逆手刀,你以後若是有機緣,須得多學幾門功夫傍身,你一個小瞎子,免不了被人欺辱,多學點不是壞事,
那麼閒話便到此為止,老瞎子的兩門功夫都教給你,也不求你以後出人頭地,能夠吃飽便可,
可若是你作奸犯科,老子便是從地下爬上來也要弄死你,聽明白了麼”
老瞎子前麵說的溫潤,可最後一句卻又凶相畢露。
秦西涯剛巧從如夢似幻當中醒來,聽的了那最後一句,誠摯發聲。
“我必然不會作奸犯科。”
“哦,這倒是稀奇,如今這世道,作奸犯科大富大貴多的是,你小子忍得住那聲色犬馬”
小瞎子聽罷,溫潤笑起:“我爺爺是一位刑警”
似是察覺不對,而後他驟然變聲:“我爺爺是一位捕頭,他老人家從小就教導我,天大地大,良心最大,道義最大,律法最大。”
“哦聽起來你爺爺是位好捕頭,那我問你,若是你至愛親朋做下惡事呢你是要大義滅親還是”
“自然是大義滅親,而後為其贖罪。”小瞎子斬釘截鐵。
“嗯,可以,雖說說來簡單做來難,可你小子對我脾性,我也不多言,禍福自招,也總歸是你自己的事情咯,
你且聽好,逆手刀斬以快逞凶,你若不先搶奪先機,那此後死的便是你來,現在舉刀向我砍來,運用你的耳,運用你的意,運用你全身除卻眼之外一切可以運用之物,向我砍來。”
“啊”秦小瞎子愕然疑惑。
程秉口中不慢,手中亦快,壓身欺近,一拳正中秦小瞎子鼻梁。
小瞎子捂鼻倒地。
“彆把我當你的師父,把我當做是你的仇敵,若是生死搏殺,一百條命都不夠你耗的,起來,重新開始。”
老瞎子嚴厲至極,小瞎子趕鴨上架,卻也在這上架中一點一滴學習著。
【程秉正教導你‘逆手刀’,你正學習‘逆手刀’】
當晚。
小瞎子和老瞎子饑腸轆轆。
“程老伯,我今天沒去給人按摩,咱倆的晚餐可真沒著落了。”小瞎子苦笑。
“此事的確是我考慮不周。”老瞎子難得尷尬。
不過。
破廟大門又被推開了。
“叮鈴鈴。”
老瞎子低聲嘿然:“嘿,送餐上門了。”
秦西涯感受到自己的手又被拉了過去。
觸感再度在掌心生出,橫豎撇捺,一筆一劃,生出字跡。
“這是今天多出來的豆腐,怕你們沒東西吃,特地給你們送來的。”
啞巴姑娘寫完,抽掌離開,隻留下那飯盒中的溫熱。
“今天的飯菜豐盛了不少啊。”老瞎子細嗅,聞出了肉味來,“快吃快吃,吃飽了明天繼續練習。”
“啊”小瞎子苦澀發聲。
“練武如逆水行舟,你一日不練,便退一日,啊什麼啊這才剛開始呢。”老瞎子嚴厲道。
他夾到了一塊肉,卻又轉而鬆筷,夾向了另外的青菜。
冬去春來,春去冬來。
啞巴姑娘送了兩冬的飯菜,直至春日,老瞎子也不再出聲。
這一日。
秦西涯鏟好了土,將老瞎子用竹席包好,輕輕放入了土坑當中。
而後輕巧躍出,一鏟鏟的將土填下,直到最後。
秦西涯低聲呢喃:“師父,好走。”
“鈴鐺姑娘。”而後他輕聲呼喚。
“叮鈴鈴。”
“嗯。”她好像再說“我在呢。”一樣。
隻是一個簡單的音節,便讓他的安心感充斥。
手中也被塞上了一塊木板,
這是他托啞巴姑娘寫的墓碑。
啞巴姑娘叫做李鈴鐺,父母早逝,與姐姐相依為命,她的姐姐是遠近聞名的豆腐西施,人美心善。
隻是,她姐姐的那個丈夫不像是什麼好東西
但與此刻的秦西涯沒有關係,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他一個外人,亦不好插手,更無法主持公道。
更不用說,今天秦西涯也很難過,無心處理其餘事情。
師父是今早離世的,明明身懷武功,卻還是死於病痛。
將那塊寫有“恩師程秉之墓”的木牌插下後,秦西涯灑下了酒。
程秉是他初入此界便結識之人,本來隻是因為同病相憐,畢竟他是瞎子,程秉則是個老瞎子,善心善意之下便不由得對程秉多加照顧,
可誰知,到頭來,受到照顧的卻是他。
《八段錦》還有逆手刀,雖未出師,卻也學了個七七八八。
在此等世道,這兩樣不說安身立命,也可說護身保命,
這般恩情,還不完,
可現在,也還不了了,
儘管程秉竭力不讓秦西涯拜他為師,可秦西涯也早已將他視為師父了。
默默在程秉的墓前演練了一番逆手刀後,秦西涯跪拜在地,結結實實的磕了幾個響頭。
接著,他便離開了破廟。
繼續討生活去了。
程瞎子是死了。
可是他還得活。
活著,
直到回家。
——
“叮鈴鈴。”
“鈴鐺姑娘,勞煩你帶我下山了。”
掌心傳來觸感。
【不打緊。】
秦西涯默默品味,而後又問。
“鈴鐺姑娘,你為何對我那麼好”
姑娘停駐下來,認真在秦西涯的掌心下寫道。
“你是瞎子,我是啞巴,我們”
頓了頓,她又寫道。
“異病相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