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懿見到這封信,心中頓時明了,其餘人見此信件內容,稍加思索,也明白了其中因緣。
“貧道破鏡歸觀後,這孩子與我回憶,當時樊家二公子樊觀北的管家樊義,持書信與千金而來,涕淚交織,討要滅鼠良方,還帶了三隻碩鼠,以正視聽。”
五才真人又重重哀歎一聲,拍著李延風的肩膀,道,“延風終歸是道行淺薄,對此事未加求證,加之郡守樊聽南口碑甚好,便慷慨應允了下來。這孩子也是抱誠守真,用樊觀北給予的千兩黃金,置購了上好的草藥,甚至補貼了不少金銀,輔以秘法,煉了整整四車的泄靈散。若不是這孩子當日留了心思,想與我就補貼金銀一事有個交待,謊稱信件遺失,搪塞了樊義索要書信之舉。今日,我等可就真是有口難辯啦!”
“這孩子,不愛符籙武功,不喜經法內丹,唯愛煉丹製藥。今日事端,也算命中定數啊!”五才真人重重的拍了幾下土炕上的木榻,說不上心情好壞,隻是不斷搖頭哀歎。
“官爺、諸位大俠!事因我起,藥為我煉,與水河觀及大父毫無乾係,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願伏法。”在擁擠的木屋中,李延風走到中央,聲音清朗而憨厚,眼眸清澈而堅毅。
一名郡衛尉心中似有疑惑,發聲提問,“李延風,我有一問,你說這藥是你煉的,可有證據啊?”
“官爺,帶藥否?”李延風上前詢問。
“喏!”
這名發問的郡衛尉,從懷中取出一包棕色藥粉,質地、包裝、成色與兩個時辰前破屋內樊聽南拿出的,彆無二致。
李延風接過被喚作泄靈散的粉末,未做思考,毫不猶豫,直接整包倒入口中,咽了下去。
寒李本想上前阻攔,但見五才真人未有動作,也就靜觀其變。
“泄靈散有色無味,藥性剛烈,煉製困難,需參陰陽之變,將一十七味草藥,依五行之數放入鼎爐之中,過程拿捏火候甚是講究,稍有不慎,煉出的便是一堆麵粉罷了!”
李延風簡簡單單介紹了這藥性藥理,他似乎並不擔心自己的生死。
隨後,李延風快速從門外取來一筐草藥,繼續對眾人說道,“這解藥之法,也是簡單!隻需將十七味草藥反其道而食之,即可。”
李延風喊了一聲“大父”後,將筐中草藥一字排列,逐味吃下。儘食後,徑自走到五才真人麵前,背對其人。五才真人緩緩提起心念,聚於掌,從身後繞至身前,來回揉搓著李延風的腰眼和尾閭。
約莫兩盞茶,五才真人收念運氣,李延風則又回到小屋中央,說道,“剛剛,大父為我推拿,僅是起到加速藥效的作用,現在,我體內的泄靈之毒,已全部排出,各位,此足以證我所言非虛。”
經曆短暫清冷,剛剛問話的郡衛尉,首先開了口,見他看向寒李與死士辰,問道,“二位俠士,可有意見?”
今日之局,若非寒李橫插一道,還不知結果究竟如何。死士辰那一劍,更是驚才豔豔。郡衛尉雖然走的是官道,但礙於道義、情義和實力,還是選擇張口低聲問了一句。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李延風既已認‘罪’,且證據確鑿、板上釘釘,此事的確沒什麼好說的了。
郡衛尉正待上前拿人,劉懿忽然從死士辰身側走出,低頭拱手,恭敬道,“大人,我有一言,雖無關此事,但求問個明白,請大人準許!”
看著濃眉上揚、眼神清澈的劉懿,郡衛尉猶豫了一下,他擔心節外生枝,但又瞟了一眼死士辰,最後,還是輕聲點了點頭。
劉懿走到土炕沿兒,拱手後,雙眼直直的看著五才真人,說道,“五才前輩,晚輩有一誅心之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五才真人抬頭一瞥,雙眼驚了一下,而後又複哀傷,“問吧,孩子!”
“近期,您可去過彰武郡麼?”
“哎,一言為重百言輕,我知你語中何意,你是想看我是否心存包庇而見死不救,對吧?哎,這件事說來也是陰差陽錯,以貧道的資質、年紀和定力,本不該到此境界的。”
五才真人神遊天際,緩緩道,“半年前,彰武天降異象,彤霞久絕、縱貫瓊字,久久不息,本道坐看雲霞、回顧往事、感慨良多。次日祈福,竟發現精力大漲、心念充沛,精一法而禦萬術的玄妙感覺,仿若耳畔卻又不得其本,本道心裡明白,這便是由天動入禦術的前兆啊!”
站在一旁的郡衛長深然點頭,為五才真人佐證道,“半年前,彰武郡的確出現彤霞遮天的奇景。”
五才真人低聲道,“機不可失,貧道便決定以丹鼎外物加持,強行破鏡。雖然成功入了這禦術境界,但入境之初氣息紊亂、陰陽失調,從淩源山脈歸觀後,隨即又開始閉關潛修。連幾日前年節應設的吉祥道場,也一並免了去。”
“我本人並未前往彰武城,但上月中旬,我曾遣一道童北入彰武,被樊氏族人以公孫氏治喪封城為名,趕了回去,雖然氣惱,但也沒有再親自或派人前往查探。這是本道得失職!”五才真人左左右右、仔仔細細端詳了幾眼劉懿,點了點頭,“晚年時暮,印天路征。老啦!想的少啦,做的慢啦,人,也不中用啦!”
劉懿沒有理會五才真人的感慨,他對五才真人微微拱手,道了一句‘晚輩沒有疑惑了’,便回到了死士辰身旁。
“五才道長,天色已晚,若無他事,我們便帶李延風回郡送審了。事是是非,《漢律》自有明判,樊大人自有公斷,彰武縣百姓自有公論,道長儘管心安,有樊大人在,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錯殺一個壞人,末將告辭了!”
郡衛尉看天色已晚,不想夜長夢多,便提出押人回郡的要求。
兩名郡衛尉堪堪架住李延風的雙臂,正欲轉身,隻聽身後一聲,“慢著!”
寒李與死士辰瞬間警惕起來,生怕五才真人臨場變卦。
五才真人輕身離炕,腰板兒停的溜直,小眼睛炯炯有光。
“若縣內還有患者,貧道,願儘微薄綿力,將功折罪!”
多年以後,已是彰武將軍的公孫浩瑾,曆經五年戰亂,千折百轉,終於帶領族人重新回到彰武郡彰武縣,重返故地後,他第一件事,便是重建了因戰被毀的水河觀,並揮毫感慨寫到豈知千卷書,不及一裡路。豈知千般好,不敵一虛言。然,縱有千風起,萬事莫言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