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未亮,奶奶將我輕輕喚起,對我柔聲說道,“蟬兒,莫要貪酣,起來收拾收拾,咱們輕裝簡行,辰時出城。”
我問奶奶,“我們要去哪裡?”
奶奶溫聲道,“遼西要變天了,這裡對於你來說,陽樂城已經是一座危城啦!走,隨奶奶走吧,奶奶帶你去一處與世無爭的地方。”
我連目的地都沒有問,便隨奶奶出了東門,一路東行,短行兩日半,我隨奶奶來到武次縣東北十餘裡的一處矮山中,這裡是武次、武寧兩縣的交界處。
這不知名的小山甚是奇妙,山雖矮卻有祥霧蓋頂、林雖密卻無虎豹蟲群,吉恩大河縱貫於山中,形成天然疆界,隨處找一山頂,瞧這遠山映水、夕低陽垂,連連綿綿、沒有儘頭,頓生終日隱居於此乘流泛舟之想。
矮山深處、吉恩河邊,正生炊煙嫋嫋,這裡有煙火幾十處、人家百餘戶,村民有老有少,他們皆於村口迎候,奶奶拄著拐杖,對我嘿嘿一笑,“孩子,到了。這才是你的家啊!”
這話讓我聽的懵懵懂懂,但出於對奶奶的信任,還是隨她走進村中。
我自覺不是國色天香,卻還是驚豔了村民,為首的一名老者顫顫巍巍,不勝感慨地比比劃劃,歎道,“這丫頭,我抱你的時候,你才巴掌大小,轉眼間已經這般出落啦,這老金頭兒,命好呀!哈哈哈!”
奶奶帶我走過人情往事,那老者將我與奶奶引領至村中央的一間空房,房內所用一應俱全,看樣子,應該是整座村子最精致的小屋子了。據那引路老者說,此房一直為金家後人所留,沒想到這麼快便派上了用場。
稍頃,兩條河鯉、三個蠻頭被一名虎頭虎腦的少年端上了飯案,隨後,那老者說了句‘夫人稍事休息,餘事翌日再議’,遂告退奶奶,轉身離去。
我心中疑惑重重,雖然饑餓至極,但卻沒有著急用飯,急忙問起了因果,對奶奶疑惑道,“奶奶,這是?”
“來來來,孩子,彆餓著,奶奶和你邊吃邊講!”奶奶拉著我坐在土炕沿,夾了一塊兒魚肚子,放在了我的盤中,她開始雙眼朦朧,漸漸淚眼婆娑,那是連在爹的奠禮上都沒有露出的悲傷,還未等我上前拊循,奶奶迅速擦乾眼淚,輕輕一歎,“這都是多年以前的往事了啊!今日,奶奶便全數說與你聽。”
我預感這將是一段淒悲的往事,遂輕輕握住奶奶的雙手。
奶奶溫柔看我,道,“你爺爺金櫟,原為武次軍帳下中郎將,你讀的書多,肯定也知道多年前的那場秦漢大戰,你爺爺便是那時帶領手下創建的乞靈幫。”
我一個勁兒的點頭,對奶奶道,“奶奶,這段往事,您說過許多遍啦!!”
奶奶單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哈哈大笑道,“哈哈!你瞧瞧,這人老了就是喜歡囉裡囉嗦,你知道的我便不講了,咱今兒個說一些你不知道的,說一些這書裡沒有的。怎麼樣?”
一邊說,奶奶又給我夾了一塊魚肉,這次喂到了我的嘴裡,我自然的吞咽了下去。
奶奶神思逐漸陷入往事,開始說道,“一甲子前啊,咱們武次縣北的武次山,本名為武次西山,而丫頭你現在所在的山脈,則名為武次東山,此山原為武次軍戰略要地,你爺爺曾率武次軍一部藏兵於此,作為拱衛東境的屏障。四十五年前的那場秦漢大戰,實在是慘烈的很,大秦名將封瓊率領大秦十萬東軍,突然犯境,以迅雷之勢,兩個月內便打到了舊燕長城,鼎鼎大名的公孫家族幾乎全族死節,整個淩源山脈以北的漢疆全部淪陷。大秦兵士長驅直入,糧草供給便是問題,所以,他們以我漢人為糧,老瘦男子被他們謂之‘饒把火’,婦人名為‘不羨羊’,小兒呼為‘和骨爛’,而我漢人又通曰為‘兩腳羊’,據你爺爺回憶,戰後的武次縣城裡,最多的不是活人和死人,而是我漢人的骨頭啊!”
聽到這裡,我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種人吃人的場景,讓我有些不寒而栗。
奶奶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大塊兒魚肉,緩緩地道,“你爺爺帶兵打仗很有一套,北疆沒有多少天然屏障,都是一片遼闊黑土,當封瓊打到與遼西郡北接壤的赤鬆郡時,他便料到整個北疆有可能會全部失守。於是,在武次將軍的授意之下,你爺爺悄悄地將武次、武寧部分百姓及本部武次軍藏於此山,想作為一隊奇兵,待將來反攻時阻斷大秦後路。後來,神武帝禦駕親征,將封瓊阻擋於之外。”
我適時打斷奶奶的話,問道,“奶奶,中原是?”
奶奶笑嗬嗬地回道,“淩源山脈以北,是為北境;淩源山脈以南,廣袤富庶的中原啦!”
我靈動問道,“那這麼說,神武帝出征後,在東北戰場上,把秦賊擋在了淩源山脈以北,對麼?”
奶奶點了點頭,繼而說道,“中原一馬平川,秦軍隻要過了淩源山脈,便是一片通途,到時候秦軍引以為傲的鐵騎,就可以在曲州腹地中縱橫馳騁,燒殺搶掠。所以,當時神武帝親自坐鎮淩源城,將軍奮命,士兵赴死,屍體都把山間溝壑填成了山,才擋下了秦國的攻勢。”
我默不出聲,一番低沉,最後喃喃說道,“國家有難,能得壯士赴死,實為國家之幸事!”
奶奶言歸正傳,繼續說道,“就在秦漢於淩源山脈南北對峙之時,一名隨親眷躲在山中的孩童,不小心在這山中縱火起煙,大秦四散在各處的鷹眼衛士立刻便探查到了藏於武次東山中的兵馬。”
我的精神一下子緊張起來,急忙問道,“然後呢?奶奶。父親豈不是暴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