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後,東方春生歪在炕上小憩,卻沒有閉眼,眼中透出一絲捉摸不透的神色,這種眼神和表情,哪怕是從小跟在東方春生身邊的東方羽,都沒有見到過。
劉懿放下包裹,收拾起了邊邊角角的衛生,一顯則同東方羽聊起了江湖異事,三個孩子在屋中不亦樂乎,東方春生見狀,臉上的表情,逐漸從捉摸不定變得溫柔,從溫柔變得凝重,又從凝重,變得堅毅起來。
不一會兒,一聲“起”字在學堂內響起,上午的課業就此結束,由於外麵到處都是水,劉權生便把孩子們留在了草廬中午休,並為他們端上了早已準備好的飯食。
劉懿見到父親緩緩向後舍走來,立即興奮地衝了出去,來到草廬外,便直直跪在劉權生麵前,哽咽說道,“父親大人,孩兒不孝,摯親仍在,我卻遠走。出行一載,無時無刻不在惦念父親啊。”
劉權生並未料到東方春生四人會返回的如此之快,初見乍驚,而後複喜。
隨即,劉權生立刻上前扶起劉懿,左右端詳,見其發膚無損後,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大眼微紅,連連歎道,“好好好!回來就好!為父看看,哈哈哈,高了,壯了,也有了些許英雄氣!好好好!將來定是個棟梁之材。”
此時,主動留下幫忙收拾屋子的王三寶、皇甫錄、應成三人趕忙上前執禮,一聲“大哥”齊齊喊出。
“哈哈!兄弟重逢,朋友聚首,乃人生一大快事。”
劉懿側身扶起三人,看了又看後,四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他們不知道的是,四人緊緊擁抱,從此,便抱住了天下。
後院一聲輕咳,還在感慨之中的劉權生立刻還神,急匆匆向居室奔去。
進得屋中的劉權生見到東方春生,又是一番師徒喜相逢!
這一番你儂我儂,算得上水患之中的苦中作樂吧!
......
對於四人的歸來,劉權生並未大操大辦接風洗塵,特殊時期,他連鄰居李大牛和皇甫恪都沒有招呼,晚宴僅有東方爺孫、一顯及劉家父子五人。
當晚,劉權生主刀,經過一番煎炒烹炸,淡炒秋葵、清燉刀鱭、水煮雞蛋、麻辣豆腐四大樣兒被用盆兒端上了飯桌。
對於河水決堤、民不果腹、食材緊俏的淩源,這頓足斤足兩的飯菜,顯得頗為不易,再配上兩壇劉權生珍藏已久的杜康陳釀,令一路顛簸的四人大快朵頤,讚不絕口。
席上,劉權生並未喝酒,而是一個勁兒的給東方爺孫夾菜,相比之下,這位天下公認的大才對劉懿和一顯態度,顯然相對冷漠了一些,劉懿隻當是劉權生尊師重道,並未在意,便主動招呼起一顯來。
酒足飯飽,劉權生不知從哪翻出了些碩大的鬆子兒交給了劉懿,叫其在草廬內好生招待前來敘舊的王三寶、皇甫錄、應成三人,再加上東方羽和自來熟的一顯,六名年紀相仿的少年在草廬內點燈熬油,聊的是津津有味兒,自然淡忘了些苦惱。
後舍木屋,劉權生與東方春生對坐,小屋畫簾高卷。
劉權生乾淨利落地煮起了苦茶,雖然也沒個章法,卻並不影響苦茶香氣飄滿屋中。茶水一開後,劉權生便以晚輩禮敬到了東方春生麵前,隨後,他低頭等待著東方春生訓誡。
東方春生溫了一口苦茶便輕輕放下,老爺子溫和地端詳了劉權生一圈兒,見其正春風和煦的看著自己,揉了揉額頭上的褶皺,忽然就酸了鼻子。
東方春生微微歎道,“一年前,老夫我心懷怒氣而來,就是想當麵問一問,當年那個國之相才,那個無所畏懼的劉權生,去了哪?時至今日,我終於明白,才子還是那個才子,少年還是那個少年啊。都說知子莫如父,師生一場,我竟不懂你,也算是白白活了半世!慚愧,慚愧啊!”
未等劉權生作何反饋,東方春生忽然哈哈大笑,隨後鄭重抬手,向劉權生拜道,“讀破萬卷,神交古人;身無半文,心憂天下;劉權生,真士子也!老夫浮沉一生,能有你這麼個能隱忍、善權謀的半路徒弟,不枉此生啦!”
從來都是‘死不認錯’的東方春生能有此番言語,劉權生意外的緊,在感動之餘,他趕忙挪了挪身子,扶住了東方春生的右肘,幫其順了順不平的氣息,輕柔說道,“老師,徒兒年少時求學儒家聖地賢達學宮,在遊曆江湖時與您結識,您與權生雖然是半路師徒,但卻情如父子。能懂徒兒的人,在這茫茫人海,隻有兩個半人,一個是遠在長安的天子,一個,便是近在眼前的您呀!”
東方春生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