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春生怒氣不減,“鏟除劉家不是還有應知呢麼?他可是陛下伴讀,受寵程度更甚於你,而且,他這幾年在華興郡沒少運作籌謀,有他在,難道還拿不下一個華興郡嗎?”
劉權生慨然道,“我和他,一明一暗,互為犄角,隻有這樣,鏟除劉家,才能如疾風掃落葉般出掉劉氏,而不傷及國本。”
東方春生抓住重點,問道,“應知可知道陛下傳詔與你?”
劉權生微微坐正,嚴肅說道,“不知道!一直都是塞北黎和李長虹與我單線聯絡。包括留死士辰在懿兒身邊,也是塞北黎和我通氣後的打算,其他人並不知道。”
東方春生慨然長歎,“哎!孩子,既然這樣,那你就是無根的浮萍啊,事情辦好了,你自然是大功一件。辦不好,你隻能黯然離場,泯滅在曆史大潮中嘍。”
劉權生嘴唇輕動,“老師,聖人常言,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徒兒卻以為,有時不謀一域者,不足以謀全局。”
劉權生輕輕歎了歎口氣,“我年輕時,最大的夢想,就是輔佐明君,成就成就不世之功。但如果連家都齊不了,哪裡敢走出去平天下啊!”
東方春生挪捏道,“你不覺得,陛下這樣做,太無情了麼?”
劉權生哈哈一笑,沒有辯駁,反而話鋒一轉,說道,“此次,還要請老師做那急先鋒了!”
劉權生沒有回答東方春生的問題,卻已經回答了。
為了國家大義,為了江山一統,我劉權生,願做家族罪人,背負千古罵名!
東方春生看了看劉權生,又吹了吹手中盞茶,抿了一口小,“這倒無妨,老夫一把老骨頭了,能為這不平的天下增些太平,也算沒白活,況且,有你在,老夫這一行,隻能是有驚無險,絕不會以身犯險!幾年前啊,陛下與呂相執意根除世族,我打心眼兒裡還不甚讚同,認為這樣做恐怕會寒了天人心。而今看來,世族不除,便無寧日啊!”
劉權生微微低頭,眼睛卻直視著東方春生,眼神複雜,猶猶豫豫。
啪!劉權生胳膊上又挨了一下,這一下打的實實在在,疼的劉權生一呲牙,吃痛的揉了揉胳膊,不解地看著東方春生。
東方春生大大咧咧的說,“有事兒便說,不要扭扭捏捏,一點氣概也沒有,這都是和誰學的毛病?懿兒這孩子哪裡都好,唯獨這說話兜圈子的毛病,實在是不討喜,將來若是。”
東方春生戛然而止,思索了一番,轉念又言,“男子漢將來若是想有大出息,不能學司馬相如,要學霍去病,懂嗎?”
“懂,懂!可,老師,此一遭,甚險哪!除一世族,如同拔一倒刺,總會沾點血肉,徒兒尚不敢言全身而退,又怎敢妄言保障老師全身而退呢。”劉權生憂慮道。
“哈哈哈!文昭莫要惦記。”東方春生端起那盞茶一飲而儘,笑道,“命運總會挑挑揀揀,諸事怎能儘皆求全?你隻管全力以赴,不必憯懍掛懷。老夫既然答應了你,便會全力以赴,縱然人死身滅,亦無怨無悔。”
隨後,東方春生起身,打開房門,遙看學堂,六道人影在微微燭燈下來來回回,甚是歡快,好似六隻正準備翩翩起舞的蝴蝶。
東方春生手一背,遙望月亮,“年複一年,黑發變白鬢,年輕可真好啊!不會有傷心事,不相信彆離苦,也願意遠赴千山,求一個心中答案。”
劉權生站在其身後寬慰,“老師莫要羨慕,您現在也很年輕。”
東方春生擺手笑道,“冷暖自知,老夫這體格子,一年不如一年嘍。或許許多事心中還忿忿不平,但許多風景,或許這一生都不會看到了!”
感歎過後,東方春生突然轉頭,雙瞳圓瞪,對著劉權生,言語驟然淩厲,“劉權生,若一些事,將來不能在你等手上了結,這些孩子能否繼承你等遺誌?”
對東方春生的話語,劉權生心領神會,他不假思索,斬釘截鐵地道,“能!”
東方春生轉過頭去,繼續看月,沉聲道,“好!”
一師一徒,兩人頭頂寒冰月,麵迎初秋風,腳踏淩河水。
競相沉默,再無言語!
翌日隔山海,塵事兩茫茫。
蕩平人間事,不負少年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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