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知攥了攥拳頭,“叫!”
看著應知大步流星地離去,應知微微點頭,隨後又急忙追了出去。
哎哎哎!曹治,你把老子的鳥留下!
沒人看得穿這位麵上嬉笑怒罵的應郡守,心中是何等心情。
......
郡守府的側室,日常僅供郡守應知休息,其所愛之玉器多陳設於此,低堂軟玉、絨毛細毯、清茶淡墨、珠光寶氣,在此處議事,自然隨意些。
因水患阻隔,一些需要走出去的工作無法開展,大多數官吏們隻得憋在郡守府內各自忙碌,召集起來並不如往日那般費時費力。
不一會兒,除郡衛長王大力因公差無法參議外,其餘十五位郡守府所屬五百石以上官員,全部到場,有人心懷鬼胎,有人摩拳擦掌,有人蔫頭耷腦。總之,百態儘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一身素衫的應知到場後,諸人停止議論,坐於椅邊、站在案旁官員的紛紛起身,站於窗前壁側的官員紛紛轉頭,齊齊拱手,“應大人!”
應知還禮後便開始點名,得知北城張寡婦養的十餘隻鴨子隨水遊走,王大力正逐水尋鴨一事後,應知哈哈一笑,“王大力是旱鴨子,旱鴨子尋水鴨子,有趣,有趣。回頭告訴王大力,他的板子取決於他找回的鴨子,找回一隻鴨子,給他減兩個板子。哈哈!”
氣氛又輕鬆了許多。
眾人再次列座後,應知沒有一絲拖遝,直接步入正題。
見他從懷中取出一包扁平油紙,打開後,一紙黃卷出現在諸官眼前,卷頭以火漆印密封,印上刻太昊城主專印,一看自明,此為曲州牧江鋒批複華興郡郡議諸事。
諸官吏目不轉睛,死死盯著黃卷,他們都想知道,在應知違逆江鋒命令強行使用劉德生治理水患後,這位曲州牧會是個怎樣的態度。
應知緩緩展卷,卷內空空如也,尾部僅有印信一處,“曲州牧印”四個字清晰可見。
應知收卷後,諸官表情各異,沉思的、惱怒的、憂慮的,五花八門。
應知心中微微發涼,麵上倒是神情自若,他將一杯清茶由上自下緩緩澆在雙鳥朝陽上,淡香浸灌滿屋。而後,應知捏了捏八字胡,乾脆地說道,“對於州牧大人的密卷,諸位有何高見?”
門下議曹黃岩率先開口道,“莫不是,發錯了?要不,咱們再遣人核實一下?”
奏事掾郭修摔起了桌子,急脾氣的他大吼道,“放屁,這不擺明了告訴咱們,他江州牧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啥也沒有麼!”
記事掾曹治漲紅了臉,補話道,“我倒以為,這是推諉責任之舉,江州牧親選的人放出了水龍,下麵的事兒,他自然不想再過多插手。將所有的事情一推六二五,讓咱們去給他擦屁股。”
少府史丁昕川立即反駁,“曹大人此話略顯牽強,一郡之地遭受嚴重水患,民無餘糧、居無定所,此事肯定已經上達天聽,他江州牧是捂不住的!”
見應知微微點頭,丁昕川隨即踱步在堂內,開始分析時局,“在江州牧看來,眼下的華興,是個燙手的山芋,吃不掉也不能扔。任誰也沒有想到,這功在千秋的好事兒,前半程竟然如此慘淡收場。”
丁昕川沉聲道,“能坐上州牧大位的,從來沒有傻子,且多數實力與才華並重。這江州牧是如何成為九州第一州的州牧的,在下不再贅述。”
“在江州牧盤根錯節的關係網中,淩源劉氏是他極為重要執政之資,不可或缺。”
說到這裡,丁昕川伸手食指,指了指天,“淩源劉氏是否掌握在江氏一族手裡,直接關係到曲州牧江鋒能不能更上一層樓。”
曹治心急火燎地道,“難道,他要裂土封王?”
丁昕川笑道,“是你說的,我可沒說!不過,不管是誰繼續總領此事,隻要是劉家人,他江鋒從此便不會過多插手,絕對會放之任之,所以,現在的江州牧,放任不管其實就是管!”
“哦?那去年...,該如何說啊?”奏事掾郭修突然發問。
丁昕川繼續笑道,“法不外乎情理,江鋒看在他親妹妹的麵子上,多多少少也要插一杠子的!”
丁昕川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道,“華興水閘破裂,恐怕朝廷已經知曉,之所以還沒有動靜,應該便是等待江鋒處置,恐怕,朝廷也想觀望一下江鋒的態度,決定下一步的行動。刨除這些,即便是向朝廷申請錢銀,也要這位名正言順的江州牧出馬。官場曆來下管一級,若天子直接下詔,咱們的江州牧,會很難堪。我們素來知道,江鋒此人性情急躁,如果陛下直接下詔華興郡,江鋒在暴怒之下,難免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曹治起身,指著黃卷,接著說道,“所以,他既不想與朝廷攤牌,又不想失去劉家的助力,既不想管卻又不得不管,那便隻能用此辦法!”
丁昕川麵目清朗肅穆,隨處坐下,向曹治比了個請的手勢,曹治微微點頭後,接著分析道,“《漢律·治製章》曾言,凡王、州牧、郡守傳令必一式兩份,留存底稿,以備查詢。我想,此刻這份批複的底稿,應也為空白。”
應知輕咳一聲,道,“江州牧的意思應是這般:隱寓其意,白紙落章,叫你等自行書寫,若處置得當,便將書寫內容抄寫一份存檔。若處置不當,便找一個諸如發錯州牧令一類的借口搪塞掉,順便將治理不力之罪推脫到我應郡守及華興諸位同僚身上。”
“其心可誅!其人可誅!”曹治惡狠狠地說了一句。
側室內,熏香嫋嫋,配著雙鳥朝陽所發之淡香,悠悠然然。
茶漏下,滴滴答答,最後一滴洗茶水滴落以後,畫麵仿佛靜止了一般,應知及諸官同時陷入沉思中。
官場便是如此,從來沒有交頭接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