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赭紅未言未語,僅是將每碗沙果放到了四張小桌的左上角,便撤盤退步,恭謹地站在劉彥身後待詔。
在桌上四人的吐沫橫飛中,劉彥略感口乾,終是不自覺地伸手向那滿載心愛之物的沙果碗夠去,兩手剛剛撚起一枚果子,才後知後覺地問道,“什麼時辰了?”
小赭紅前移一步,“陛下,此為日落月出之交際,該用膳啦!”
劉彥恍然大悟,哈哈大笑,“瞧瞧,瞧瞧!這身邊要是沒個知心人兒,朕恐怕連飯都吃不上,哈哈。”
其餘三人也跟著大笑了起來。
沈希言、趙於淵兩人眼神交錯,一齊起身,向劉彥拱手道,“陛下,聖尊常健,方為我大漢萬民之大幸,還請陛下保重龍體,臣等今日告退,改日再來向陛下稟報。”
見天色已晚,劉彥也未強留,起身向兩人深深拱手,真誠說道,“兩位愛卿為國操勞數載,得此治國良典,朕以為,你們才是這江山之幸,萬民之幸呐!二位愛卿早早休息,令典之事咱們翌日再議!”
在呂錚的陪同下,劉彥將兩人送到了殿門口,目送兩人下階遠去。
總喜歡白天活動的日頭,此刻僅剩了一條尾巴。
殿門口,呂錚坐在台階上,劉彥移步到呂錚身後,輕輕為其捏起了肩膀,兩人親昵的好似父子一般。
看著沈趙兩人漸行漸遠,劉彥輕聲說道,“老師,沈、趙兩卿所製民政和皇族新法,可行否?”
呂錚喃喃說道,“《未央典》這本皇族新法,涉及宗族管理事務,老臣不便妄言,還需陛下獨斷聖裁。古人雲:問政於民,方知得失;問需於民,方知冷暖;問計於民,方知虛實。沈希言的那本《五穀民令》想要落地生根,還需找一片沃土試他一試。”
夕陽配老叟,這位厚積薄發、年過古稀的大漢柱石,伸手拍了拍劉彥撫在肩上的雙手,溫聲道,“至於在哪裡試嘛!想必,陛下心中應該已有明斷了吧。”
劉彥眼看夕陽餘暉,說道,“老師,華興、彰武、遼西、赤鬆、方穀五郡,扼守北通中原之要道,不可不察。如今華興郡劉家平定,其餘四郡世族力量稍顯薄弱,正好可以遣一能臣,任五郡平田令,在五郡之地,推行沈希言的《五穀民令》,以驗真偽。”
“甚好!”呂錚淡淡一笑,“陛下恐怕早就謀劃好了吧?甚至連五郡平田令該誰去上任,也有意向人選了吧?”
劉彥輕輕一笑,幸好自己不是善妒的君王,不然眼前這位老人,早不知被賜死幾回了,對呂錚,劉彥向來是想到哪說到哪,他換了個話題,問道,“老師,沈、趙兩人性好剛,姿峭直,切事情,明事非,其極慘礉少恩,可謂忠臣、能臣,若朕百年之後,可托孤否?”
“正值壯年,休要妄斷生死之事。”呂錚伸出右手,‘啪’的一聲,狠狠打了一下劉彥的左手,隨後噘嘴說道,“沈希言、趙於淵兩個小子與你年紀相仿,誰先走誰後走,老天還沒有發話,你著哪門子急?”
“哈哈哈!老師說的是,人生在勤,勤則不匱,若想陽和啟蟄,還需我等勤勉同心。大業未成,怎敢輕言生死呢?此生不與苻毅會獵北疆,爭天下頭籌,朕還真的是不甘心呢!”
劉彥一時感慨,鬆開了放在呂錚雙肩上的手,正欲坐在呂錚身邊,卻看到小赭紅正端著兩件錦袍從殿前悄無聲息地走過,劉彥轉身喊住。
劉彥上前翻了翻,是兩件錦袍,兩間錦袍皆寬衫大袖、褒衣博帶,以深藍、湖藍、灰白三色起花,紋樣有雲氣、龍鳳、虎豹,色彩深沉,華而不豔,甚得劉彥心意,應是皇後李鳳蛟親手所繡。
看罷,劉彥搖了搖頭,大手一揮,豪爽地道,“將兩件錦袍送予沈希言、趙於淵兩位大人。以表龍恩!”
小赭紅領命而去。
“序屬三秋,渭水儘而寒潭清,煙光緲而夕山紫,倒是個豐收的好季節。”劉彥理了理半白的頭發,坐到了呂錚身旁,用屁股拱了拱呂錚,一聲長歎,“老師,翌日您請奏,讓劉權生,回來吧。朕最近悟得了一個道理,人這一生不能做太多事情,做好一件就足矣!”
“好!”
......
良久,日隱月顯。
劉彥看著仙風道骨的呂錚,輕聲問道,“老師,天色不早,您是不是該回了?”
呂錚狠狠瞪了劉彥一眼,道,“不是要請我喝酒麼?怎地,忘性如此之大?還是舍不得未央宮的佳釀?”
劉彥縱情大笑,“哈哈!來人,備酒!”
言畢,師徒二人一前一後,向殿內走去。
落日餘暉,呂錚在進殿前,回頭深深地凝望了一眼看不到儘頭的長安城。
縱有千古,橫有八方。前途似海,來日方長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