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回去,自己的心,真的會安生麼?
劉懿麵露苦色自己若真回去,恐怕,會鬱鬱寡歡一輩子吧。
就在劉懿無病呻吟之際,突然,遠處一隻四肢細如竹簽一般的麅子,眼冒紅光,左拐右拐,向劉懿詭異地飛撲而來。
那如風似箭的速度和詭異至極的角度,將劉懿都看呆了。
這月黑風高的寒夜,遇到這麼個滲人的東西,沒幾個正常人心裡不生膽怯的,就在劉懿愣神的轉瞬之間,那邪物已經欺身劉懿七丈之地,待他正欲閃躲之時,身後一股淡香傳來,優雅苗條的倩影也隨之閃現。
隻見小嬌娘喬妙卿單腳站於欄杆之上,張弓搭箭,杏眼微瞄,嗖的一聲,金器交鳴,一道青芒噴射,箭出弓斷,直中邪物額頭,強大的力道,將那隻麅子淩空射退了四丈,邪物方才轟然落地,再無聲息。
眾人立即聞聲趕來,與劉懿圍坐在那隻麅子旁,端詳之下,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相顧驚駭。
邪物是一隻野生麅子,這麅子早已氣絕,四肢僅剩下骨頭,不少地方已經出現腐肉,前肢明顯有被刀割過的痕跡,這小可憐眼睛僅剩一隻,淚槽下的血早已凝固,脖子上拴著一條寬破布,破布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不為人知的晦澀古老符咒,符咒僅是讓人看上一眼,便讓人覺得渾身不適。
喬妙卿扯下那塊兒破布,左看右看,隨手扔了出去,不以為然地唾棄道,“我呸!邪門歪道,今夜來的彆說是一頭傻麅子,就是一隻鎮山猛虎,大爺也一樣宰了!”
那塊破布被喬妙卿前手剛扔,後手地上的那隻麅子突然腹腔大鼓,江湖經驗熟稔的王大力、夏晴心想不好,急忙吆喝諸小撤回營門之內,兩人立起盾牌之際,那袍子腹腔已漸成透明之狀,再一鼓,便爆炸開來,幾隻有氣無力的羽箭從腹中迸出,未到營門既已落地。
有驚無險。
“看來,我們被人盯上了!”
回到營中,醒了酒的劉懿低吟了一句,遂不再言語,低頭沉思。
應成直挺低坐在劉懿身側,手心裡全是冷汗,問道,“老大,莫非當日偃山與今日偷襲,乃一人所為?”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劉懿拄案,分析道,“平田之事所涉甚廣,雖然平田之細皆由郡守所施,我等隻負責調理陰陽、說服大族,可五郡平田令的名號,卻是由我背負,所有的仇與恨,自然也就算到了我的頭上。所以,想要在平田路上殺我的人,太多了。”
“明槍暗箭,難躲難防,今後我等還需各司其職,多加小心!”
說罷,劉懿擺了擺手。
除了夏晴,其餘人紛紛出帳。
在夏老大麵前,劉懿又恢複了店小二的市儈嘴臉,見他細聲細語、小心翼翼地問道,“夏老大,你說,若我就此相罷,引兵回鄉,我繼續做我的望南樓掌櫃,能行不?應該能平安地活到死吧?”
“我呸!遇到點破事兒就想縮回去,人間萬事出艱辛的道理,你都忘了?”夏晴滿臉不高興,瞪著劉懿,斥責道,“當年,你爹在昆侖山下,麵對群山崩雪,仍然麵不改色。哼!你這膽子,也忒小了些,才被一隻麅子偷襲了一下,怎麼,就想著退縮了?”
劉懿快速跑到夏晴跟前,挽住了他的袖口,搖來搖去,雙眼滴溜溜的打轉,一臉委屈,“夏老大不要生氣嘛!這些道理,懿兒自然沒忘,可我就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哪來那麼多良策?我那狠心的爹,一手也不管我,還是夏老大你忠肝義膽、深明大義、義薄雲天,嗯!大仁大義!”
雖是奉承,夏晴卻很是受用,站在原地眯著眼,搖頭晃腦,不為所動,等著劉懿繼續說下去。
劉懿接著忽悠,諂媚地道,“那,如此英雄的、‘曲州三傑’裡我最敬佩的夏老大,定是帶了天下良策,或者有大軍兵符在身,對不對?”
“沒有!”在望北樓做了多年的夥計,對劉懿的秉性,夏晴可是清楚得很,夏晴這一甩手,就翻了臉。
夏晴變臉,劉懿也變臉,這小子立刻哭唧唧地說,“那完了,咱們家就有我一個致物境的老爹,還不肯出人出力,這要是再碰到個芋老那般的人物,咱們這三百多號人,算上腳丫子也不夠人家喝一壺的呀!所以呀,我明天還是宣布解散平田衛隊,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算了,免得白白做無畏犧牲。”
平日裡,劉懿最擅長的就是以退為進,劉懿在望北樓做夥計時,每每闖禍,隻要用出這一招,半生無子的夏晴,總會無可奈何。
不過,這次,卻有了點兒例外。
隻見夏晴噗嗤一笑,“小子,致物境的文武人,也都是肉長的,也就比彆人多悟到了點氣運,能多挨那麼兩三下刀槍,也沒啥!咱們幾百號人,對付一兩個致物境界的高手,夠啦。”
劉懿頓時炸毛,“我呸!夏老大,你真當我沒讀過書麼?咱先不論正邪,入了致物境的人,哪個不是驚才豔豔。當年陳群可是說的明明白白,致物神通,非五百精兵不可傷而殺之也。瞧瞧,你瞧瞧,我爹自己,抵得上五百精兵!”
夏晴挺了挺腰,“小子,我說我是入了境的文人,你信麼?”
帳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劉懿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兩下,隨後哈哈大笑,“我說夏老大,你不該是通玄神人麼,怎麼,這幾年在淩源,跌境了?哈哈哈哈!”
待劉懿笑止,夏晴摸了摸劉懿的頭發,為他正了正歪掉的木簪,露出如父親般和煦的微笑,“開心了?”
劉懿認真點頭,“嗯!”
夏晴繼續問道,“要繼續走?”
劉懿認真回答,“對,要繼續走!”
“小子,不要碰到一點壓力,就把自己變成不堪重負的樣子,不要碰到一點挫折,就把前途臨摹的黯淡無光。進入江湖,也不要總用以退為進的伎倆,這樣很容易把自己賣掉!”夏晴轉身出帳,徒留一串勸慰之聲,“輕者重之端,小者大之源,天下之勢,以漸而成;天下之事,以積而固。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你現在有你爹給你鋪路,已經有了一半兒,其餘的,自然要靠你去強求了。”
“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懿兒,你隻管前行,沉浮上下,成敗利鈍,功過是非,留給他娘的史書去說吧!”
劉懿端正站姿,嚴肅拱手,“謝夏老大賜教!”
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父親啊父親,您竟然選擇了您兒子做五郡平田令,您可以真是個大儒呢!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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