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和你娘親還搞這套虛情假意。”郭珂妙目輕瞪,用手怭怭戳了戳劉彥的額頭,為劉彥披上了一件外搭,“深秋地寒,可不敢在這裡打酣,真當自己還是年少力強的半大小子呢!就算是半大小子,也不能伏地而睡啊!你都多大了,還讓娘為你操這個心!”
“娘,兒才四十有八,正是當乾之年呢!”劉彥扶著郭珂,母子二人坐在一棵銀杏樹下,茶溫風正輕,劉彥單手捂嘴,神神秘秘地說道,“這幾年在努努力,爭取讓娘多抱幾個孫子,一個哪裡夠您老人家折騰的。”
郭珂動了動嘴,心中有些不悅,可終究沒有說出口,陳年往事,不提也罷,遂埋怨道,“那也得保護身子,今年過年,你要是敢在破五前處理國事,娘便把你七歲還在喝奶的事情昭告天下,看你如何自處。”
一口未下咽的淡茶從劉彥口中吐出,濺了滿地,天家一臉苦瓜相,哀怨道,“我的娘哦,說這乾啥,你兒我自覺文武雙全,就這麼點毛病,還被娘您拿捏的死死的。”
郭珂拂麵一笑,“你呀,也不小了,可不能整日案牘勞形,雖然宮中有玉液瓊漿、靈丹妙藥,但那些啊,畢竟外物,想要延年益壽,還得靜心養氣,強健體魄才是。”
“業畢功成,自然心靜氣足,娘,兒每日忙忙碌碌,可是自得的很。你看看,這天下在兒的手裡蒸蒸日上,兒就是累些,也值得。”劉彥一番意氣風發後,噘嘴說道,“活那麼久乾嘛?垂垂老矣如行屍走肉。”
“可不許胡說。”郭珂忽然怒瞪道。
“哎呀呀,不要生氣嘛娘親,兒隻是說說,壽命這東西,當然多多益善啦。”劉彥自覺失言,趕緊安撫郭珂。
“娘且問你,你此生最大心願是何?”郭珂挪了挪身子,一臉正色。
“哈哈!此生大願有三,一為剪滅疆內大小世族,還世間安寧;二為更新家國大策,人才濟濟,還朝堂生機;三為驅除大秦三萬裡,還天下百年太平。”說起這個,劉彥來了興致,眼露金光。
“噗!還三萬裡?”郭珂笑著拍了拍劉彥肩膀,“傳言大秦最北是北冥,你要把大秦五千萬百姓趕去北冥戲水不成?”
“近幾年,世族貪心,攏田納兵,儼然地方小霸,致使我大漢國力漸不如大秦,邊陲士兵更是守有餘而攻不足,大秦越境劫掠之情愈盛,小則掠財,大則掠命,前幾日,薄州枝離村百十餘口被屠戮殆儘。兒雖派特使口誅筆伐,可此類事情,在薄、牧、鋒三洲北境,已經屢見不鮮。”劉彥起身北望,雙目迷離,“幸運的是,枝離村百姓的仇,被一名叫寂榮的入境高僧當場報了!”
光色純天,劉彥撿起一片落葉,麵無表情,“可有仇難言、冤難尋主的子民,又有多少呢!哎!”
“天道悠長,宜遵養時晦,願抑赫斯,積蓄國力,以待後日,再圖昭雪。”郭珂輕柔說道,“漢興以來,胡虜數入邊地,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我高祖開國之後,曾征伐匈奴,卻被匈奴困於白登山,此後和親成風,以求兩國安寧。文、景二帝在位時,匈奴攻城屠邑、毆略畜產,對匈奴南下騷擾侵犯,亦是敢怒不敢言。三代帝王積蓄,直到武帝,終借強國之威,連續發動漠南之戰、河西之戰和漠北之戰,北驅匈奴八百裡,匈奴遠遁,而幕南終無王庭。兒啊,一個人的一生,做不完三代人的事,若想戰勝大秦,還需隱忍數十載啊。”
“可苻毅在用人命試探朕的深淺,一旦他覺得時機成熟,便會如他的曆代祖宗那般,揮師南下,小則奪回牧州狼居胥山,大則飲馬長江。”劉彥怭怭感歎,“到那時,我大漢兒郎為奴、女子為婢,任人宰割,兒在無數個夜晚被那遍野哀嚎驚醒,惶惶不可終日,不敢有絲毫懈怠。”
說到這兒,劉彥麵露一絲狠辣之氣,“在兒的手中,世族若平,國力若盛,定要北伐無道大秦,破城之後,高於馬背的男子,一定要全部屠儘,以絕後患。”
“所以呀!我兒更要保重身體啊。”自知勸阻無用,郭珂溫柔的聲音從劉彥身後傳出,一雙柔似五骨的手搭在了劉彥的肩膀上,“剪滅世族需要三十年,那時我兒已經年過古稀,若想再提刀上馬馳騁疆場,哪能不愛惜身子呢?”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劉彥回首憨笑,“定要讓娘做夠了人間神仙!”
“看,看看!”郭珂手中多了一麵鏡子,將其置放在劉彥身前,摸著劉彥的鬢角,疼惜地說,“我兒兩鬢的白發,竟已多過了黑發了。這讓娘食不知味,寢不安眠啊!”
“人嘛!哪能不老呢?”劉彥扶著郭珂回到樹下,或許秋日悲涼,劉彥總覺得今日的母後,要比往日多了些悲傷,溫柔打趣,“可母後卻一點也不見老,與鳳嬌站在一起,好似姐妹呢!”
“你這孩子,就長了一張似蜜巧嘴,讓人欲罷不能。”郭珂還以溫柔,“你還在繈褓之時,正值大秦與我大漢兵爭鏖戰,娘沒奶水,小叔便抱著你走街竄巷,人家窮孩子都是吃百家飯,你倒是好,喝了百家奶,我曾聽聞,喝百家奶長大的孩子,嘴甜,看來,坊間傳聞,是真的!”
劉彥嘿嘿一笑,撓了撓腦袋。
秦漢鏖戰、小叔、百家奶,三個關鍵詞聯係再一次,太厚郭珂講到這裡,聰明的劉彥似乎猜到了母親來此的真意。
看來,是替皇叔劉乾來說情的呀!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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