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廈可有千間,夜眠隻需八尺,人活一世,萬千浮華終會散場,你我要那麼多錢,又有何用?
我想要的,似乎是一座學堂,整日有郎朗書聲不絕於耳的那種;或者是一處庭院,一座看不見院外世界的庭院,院中的小荷老樹皆傾耳目,整日就著梅雪談經,彆養精神。
為此,我曾去找過大先生,大先生自不是那尋章摘句的世之腐儒,我對他道明原委後,大先生哈哈一笑,道,“有人喜高山、有人喜大海、有人愛花草、有人意蟲魚,心之所向,皆為所好,你還小,若不想官場斡旋,何不早早抽身呢?倘若有朝一日,真的深陷其中難以自拔,豈不是作繭自縛了?”
“大先生,將來,讓三寶接管你的學堂吧!嘿。”
我對大先生挑逗又不失真誠的說。
“去!”大先生打了一下我的腦瓜,含笑輕語,道,“休要搶我的飯碗。”
我糾纏不休,把著大先生的胳膊,撒嬌道,“嘿!大先生你就從了晚輩吧,多個人,多份力嘛!”
在我的死皮賴臉、軟磨硬泡之下,大先生終於無奈鬆口答應,待我及冠便將學堂交付予我,不過,看那副十分‘勉為其難’的樣子,我總覺得,我似乎上了當,中了他的拖刀計嘍。
在征得爹娘同意後,我心結大解,我本想立即辭官,可一想到秩俸還需補貼家用,與大先生的及冠之約還沒有到,我還是按捺住了性子,一切如常,對這個約定守口如瓶。
淩源水患事了,淩源劉氏被大先生迅雷平定,官場那股子浮華的風氣,得到了遏製,起碼,沒有以前那樣明目張膽,就連喜好奇珍異寶的應大人,也不再光明正大的購買天材地寶。
之後,大哥遇到了天大的喜事兒,寒李341年冬,得受五郡平田令。
這可是秩比郡守、銅印青綬的大吏啊!
用潛龍入海來形容此刻的大哥,一點也不為過。
哼!我就說吧!蛟龍的兒子,再不濟也不該是條蚯蚓。對此,我打心眼裡為大哥祝福。
我天生膽小怕事,遇色厲者懼,遇勇武者懼,遇勢強者懼,遇博才者懼,高祖劉邦曾評其謀士陳平為‘智計有餘,然難獨任’之士,我估計,我應該也是這路貨色。
大哥身邊有劍姿卓絕的應成、有生猛剛硬的二牛、有精明乾練的皇甫錄,對大哥來說,我就是個書呆子罷了,是可有無皆可的人。
由於害怕隨大哥平田會給自己招惹殺身之禍,那年冬天,我借著年底考評全郡教書先生的由頭,從淩源城一路南下,躲了出去,這樣做雖然有些不講道義,但我也無可奈何,一想到將來同世族的勾心鬥角和捉對廝殺,我的牙齒便止不住的打顫,身體止不住的顫抖,索性就不當這拖油瓶了。
太昊城以東微北,宣懷縣最南,有一座嘉福寺,這是整個華興郡幾座還算入得了人眼的寺院之一,到了這再往南不遠,便是方穀郡的地界。
大爭之世,大秦信道,大漢崇儒,在這兩國的地界上,倡導主張“諸法因緣而生”的佛教,屬於爹不疼娘不愛的那種,相對門庭冷落、香火不盛。
可佛門的隨緣而來隨緣而走,卻是我很喜歡的。在考評完華興郡南最後一座公立學堂的先生後,我獨自站在蕭索的、香客寥寥嘉福寺門口,準備入寺禮佛。
整座嘉福寺寺院坐北朝南,傳聞其中有山門、天王殿、大雄寶殿、齋堂和毗盧閣。東有方丈院、延清閣,西有愣嚴壇、戒台,一片莊嚴肅穆,後山歇魂潭佇立四座埋葬主持的磚塔,終日青煙嫋嫋,佛氣濃鬱。
我停佇門口,門口的禦碑碑文似乎已經久無人看,薄薄的一層灰塵下,記述著嘉福寺的兩件往事。
第一件事,是在漢曆299年,大秦大漢曠日持久的雙雄之爭告一段落,神武帝班師回都,路過淩源山脈,忽覺身重體沉,走起路來如同背負萬斤重物一般,正在雄壯之年的神武帝劉諶隻當勞累過度,並未多想,誰知越往南走,呼吸愈發不順,沒過三天,頓覺呼吸急促,動輒出汗,人已經被壓得直不起來腰了。
當時,軍醫百治無用,劉諶身邊隨行的一些入了境的文人也開始各顯神通,天子近臣、精通陰陽五行的慕容勁川更是列萬人以擺昊陽陣為劉諶驅邪,均無果!
或許劉諶命不該絕,就在此時,大軍駐紮的寶珠峰上,忽降一佛頭,說是劉諶背負無家可歸的萬萬亡魂,所以行之不快,願助脫離苦海。
於是,這佛頭在寶珠峰下為劉諶設壇、設供、結界。當日,佛頭心念成甲傍身,持大悲咒,用七金紙過火持咒招請佛、菩薩、金剛護法降臨,高念‘消亡者累劫罪業,蓋往生被’,念歸隱咒,消弭災禍。
祭祀畢,天空烏雲大作,襲來陰風陣陣,三軍將士被吹得東倒西歪,強風把祭壇一應祭物也隨風吹走,異象之中,劉諶口吐鮮血昏死過去,異象過後,祭壇與佛頭憑空不見,劉諶複醒,倍感精神,暢通無礙。
回到長安後,劉諶重金尋找神僧,尋之不得,遂建嘉福寺以為供奉。
我默默誦讀著不知何人提筆寫下的批注若有知如來,體相無所有,修習得明了,此人疾作佛。
原來佛家之人也有七情六欲,不然怎會追求立地成佛?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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