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驟然興奮,喜悅之情表露無疑,“恩父才如泰山、能如東海,有恩父出山相助,莫說一個曲州江氏,就是天下世族,晚輩也有信心和他們掰掰手腕!”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於我的吹捧,恩父顯然很受用,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背袖看我,道,“保你一路,並不是不可以。不過,小子,咱可說好,有違江湖俠義之事,老夫是萬萬不能做的。”
我趕忙答應,沒想到啊沒想到,請神出山,居然如此簡單。
事後,我才從父親的口中得知,在我獨自北出遊曆前,他已經修書一封給恩父,向恩父闡明大義,或許,從那個時候,恩父就已經打算出山相助了,至於我出現在太白軍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兒了吧!
哦!還有一件我事後才知道的事兒在我獨自出行後,父親委托喬妙卿派遣了百名斥虎死士,在赤鬆郡散布‘劉將軍微服私訪’的言論。
也正是這個言論,我才能在赤鬆郡,獲得侯宇途等千人追隨。
父親,真的是神仙呐!
恩父叫我先行出營等待,他簡單收拾好行李,隨後便到。
出帳後,一聲大哭,忽然從帳中傳來,那聲音足叫鶯啼落淚。
我與恩父隔帳而立,同時同語,“願天下再不見公羊寨慘劇啊!”
等待恩父之際,我帶上侯宇途,輕輕叩開了莫驚春的中軍大帳。
這裡是人家的地盤兒,該拜訪的,咱還是要拜訪一下的!
莫驚春的路子半文不文、半武不武,一言一行既有文人的儒雅,又有武夫的爽利,我倆分主賓坐定後,莫驚春一邊差人煮茶,一邊笑著問我,“劉將軍,如何?事畢功成否?”
我趕忙拱手,言真意切地道,“有莫將軍鼎力相助,自然事半功倍。”
“山野多高人,夏瞻夏老,名不經傳於世,可卻是真真的天動境界高手。”莫驚春自斟自飲,眯眼道,“這老爺子能文能武,既有境界傍身,又有兵家韜略在心。有了他在,你平田軍的將士,在短期之內,定會邁上一個新台階。”
我一挑雙眉,故作驚訝地說,“那感情好啊!能為天朝再育一支精銳之師,懿定萬死不辭。”
“哈哈!”莫驚春起身在帳中踱步後,立定腳步,朗聲笑道,“你和你爹一個性子,都是帶著一股官場的油膩味兒,這樣不好,酸!”
我心知莫驚春是在開玩笑,便也笑著問道,“哦?莫將軍此話何解?”
“說話拐彎抹角,言語拖泥帶水,做事瞻前顧後,嘴裡從來都沒一句真話。”莫驚春的眼中,透出一絲嘲諷之色,卻又漸漸轉為欽佩,由衷讚道,“或許,也沒有一句假話。”
莫驚春的話,不難理解,他嘲諷的,是我父子的人,敬佩的,是我父子的事兒。
聽完這話,我心中不禁感慨此人實在狡獪,識人精準,武功又強,怪不得連父親都要高看其一眼,將他視為東境最強守將。
我不鹹不淡地回了莫驚春一句,“莫將軍,一個人一個活法兒,你想做一隻飛鳥,總不能讓所有人都長了翅膀。”
“說得好!說得好啊!”莫驚春轉而回頭看我,笑道,“你可知道,我為何仍是個邊軍將軍啊?”
我恭謹地道,“晚輩洗耳恭聽!”
莫驚春富有深意地看著我,眼神裡透露出一絲不屑,又轉瞬而逝,他吐了一口哈氣,隨之笑道,“我不結黨!不攀附!此雖無法官運亨通,卻也不至身死名落。憑自己的本事兒吃飯,活的安心啦!”
我洞悉並理解了莫驚春眼中一閃而逝的不屑,想必,他也和大多數世人一樣,將我如今的成就,歸結為了托父親的關照。
“莫將軍持身涉世,不隨境而遷,這一點,晚輩實在佩服。”我嗬嗬一笑,亦起身望著赤鬆地理圖,道,“可過鋼易折,過直易彎,這個道理,莫將軍不會不知道吧?”
道不同不相為謀,說完這話,我便轉頭離去。
臨了,我有感而發,留下了一句話,“若天下間都是莫驚春,那該多好啊!”
未走幾步,身後傳來一聲輕歎伴君如伴虎,朝承恩,暮賜死,將軍久在廟堂,要千萬小心啊!
我抬頭眺望遠方,太白山悠悠然然,少了幾分霜雪,露了幾分白。
父親常對我說君子以天心處事,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我想,父親說的是對的!
為了天下大義,即使成為棄子,我也心甘情願。
此刻,我已經遊曆歸來。
我坐在老頭山上,侯宇途和夏瞻一左一右,與我共同俯視著平田軍營。
那裡正煙火炊炊,人丁興旺,我呲牙傻笑,道,“獨行一年,還真有些想家了呢!”
父親在三年前說的沒錯,我終於還是用了整整三年,才將五郡,不,是四郡平田的事情徹底搞定,我也終於明白平田的意義並不在平田,而在平人心。
哎!過來人說的話,那不叫話,那叫閱曆帶來的經驗,我們這幫生瓜蛋子,一定要聽啊!
看著山下幾張熟悉的臉正興高采烈地跑來,我不知是喜是憂!
春風難渡,秋月難斷。
曾經的我還天真的以為,自己是芸芸眾生的一個另類,有父親在,我可以收放自如,厭倦了權謀官場,還可以及時身退,褪下一身浮塵,再不踏足廟堂,從此逍遙風月,不理凡塵。
現在我才知道,從幾年前我走出望南樓的那一刻起,回頭的門,便已經徹底關上了。
莫見乎隱,莫顯乎微。爹啊!你說的慎獨,兒終於明白了!
我每每深夜兀自思忖,總覺得在遇到東方爺爺後,自己的每一步,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前行,隨著年齡和閱曆的增長,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
那股力量,究竟是什麼呢?
這個答案,也隻有以後慢慢尋找了。
‘啪’地一聲,我的後腦勺莫名挨了一下,我的思考也被驟然打斷。
轉頭一看,一名身材妙曼的美麗女子站在我身側,撅起的小嘴能掛住一把小油壺,正鼓腮瞪眼,沒好氣兒地看著我。
見我轉頭,那女子叉起腰,一臉怒氣地說道,“一年了也不來尋大爺我,小應龍,你是活夠了麼?”
我看著小嬌娘,滿麵愧疚,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啊!
我登時寬懷,強做自若,壞笑一聲,“嘿!咋地?老牛想吃嫩草,還指望嫩草喂到嘴邊兒麼?”
不出意外,我果然挨揍了!
心甘情願的那種!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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